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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家

时间:2020/3/6 作者: 迅夫 热度: 215024
  魔鬼往往不请自来。

  农历二零二零年正月初一酉时。

  公元二零二零年一月二十四日十八时许。

  我们一家四口围坐在饭桌前,品尝着美酒佳肴,欢声笑语,沉浸在阖家欢庆的节日气氛之中。

  “……形冠状感染的肺炎到处乱跑,传染人,湖北省武汉已封城。为防肺炎传染,谁都不准走亲戚,咱村的人不准出去,外村的不准进来!”

  “什么?不叫走亲戚串门!”妻子惊愕地瞪着她那圆幽幽的大眼,半是询问半是自言自语,“那怎么能行?那怎么能行?”

  上大学的儿子像是向她解答,也像是在安慰她,疫情传得可厉害了,不光是咱村,全县各村包括城里都封了,疫情过去再看俺姥爷姥娘去。你姥爷村上也封了?妻子迫不及待地追问。一旁的女儿边答边提醒,封了,可以打电话问俺舅。

  妻子已没有了先前的欢乐,推下碗筷,掏出手机拨响了五哥的手机。五哥任村委会主任,遇事豁达开朗,处事果断机智,是岳父家的主心骨,妻子一向比较信他的。五哥没接,妻子长叹一声,放下手机,阴沉着脸,任凭谁问她,她都待答不理。半个小时左右,妻子的手机响了,妻子一把抓起饭桌上的手机,劈头就问,明天还能进村吧?是五哥的电话,他先是笑了笑,尔后说,刚才村里正在开会,上半夜就得把所有进村路口封上,不许走亲戚串门。明天我与姐姐两家都去看爹娘,妻子说话噼里哗啦,春节前就说好了,俺早去早回。不行!五哥说话钢铡似的。

  年初二到岳父母家拜年。这是不成文的约定,自打结婚后,每年春节的第二天都要成行,别说不去,即使晚到一会,两位老人都会站在门口望眼欲穿。除非大雪封路寸步难行,否则,必去无疑。妻子之所以持之以恒,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岳母正月初四日寿辰,按照我们当地的习俗女儿为娘过生(祝寿),要赶在生日前。岳母已近九十高龄,为使她老人家新年心情舒畅,我和妻子春节前就已把礼品准备停当。正月初一上午,妻子早早与大姐约定了碰头会面的时间,一双儿女用自己节余的生活费分别给岳父母买了份特别的礼品,他们不让我和妻子看,说是要给姥爷姥娘一份惊喜。

  初二早晨,我被炸雷般的爆竹声惊醒,屋里灯火通明,宛如白昼,是妻子在院子里点放二脚蹬(两响爆竹),她似乎特别喜欢春节,自从结婚后,逢年过节放爆竹十有八九都是她的。我伸伸懒腰,看看挂钟,时针正好指向六点,院子里灯光一片。借着爆竹爆炸的瞬间,发觉妻子穿上了女儿年前给她网购的葡萄紫羽绒服,比平时靓丽了许多,寒风中她的头颅随着爆竹的升高而变化,直至仰面注视着空中爆炸的火花。

  放完六枚二脚蹬,妻子回到屋洗刷完毕,开始吆喝起我和一双儿女,快起,快起,锅里水都滚开了!等我们爷三起来,妻子盛上了热气腾腾的羊肉水饺,味道诱人,我吃了满满一大碗。女儿考研结束不久,闻着碗中冒出的热气,好香啊,好香啊,我三月没吃羊肉水饺了!儿子还没睡醒,揉着睁不开的双眼,似睡似醒地说,吃能早做么?又不能看姥爷姥娘去。妻子立马晴转多云,嘟噜着脸,你这孩子,你二指门没出咋知道路被封上了?快吃,吃完,上你姥爷姥娘家去!

  “姐姐,八点半在加油站等了!”妻子拨通了大姐的手机。

  “出不去啦!”

  “咋了?”

  “路都堵死了,你那里没堵?

  妻子一屁股蹲在沙发上,怔怔地看了我们爷仨一圈,看来真的封村了,这可如何是好?又得让爹娘惦记。我掏出手机递给她,示意给老人打电话。她痒痒地说,电话上能与他老人家说说话不假,哪能赶见上一面亲热。儿子说,妈,这不成问题,不就是想和俺姥爷姥娘见个面,儿子来解决。

  不能前去看望两位老人,本就十分内疚,听说能与他(她)们面对面,我与妻子拍着双手欢迎。一切行动听指挥,一家四口人换上节日盛装,前后两排,我与妻子坐在前排凳子上,儿子拿着手机的右手从妻子和我俩人头之间伸到前面,岳父母端坐在两把靠背椅上,衣服崭新,精神矍铄,喜得合不拢嘴,照顾二老的二哥、五哥站在老人家身后,笑容可掬,频频向我们一家招手致意。

  妻子阴转晴,脸上逐渐露出笑容,摇晃着双手,眼里含着晶莹的泪花,爹娘,路封了,今年去不了啦!岳父张开他那不兜风嘴,国家有难,咱不添乱。岳母半开玩笑地说,还是人家党员思想觉悟高。岳父笑了,瞬间,两地在场的人们陶醉于相聚的欢快中。随后,妻子向我们爷仨招手,来,给爹娘磕个头!磕头虽是陈规陋习,近几年已逐渐消失,但对于高龄老人来讲,他们依然把磕头拜年看得相当重要,你给他磕头拜年时,他嘴上说别磕了,可他们心里美滋滋的。年近九十高龄的岳父母,两手放在大腿上,强挺着驼背,抬着头,嘴上说着不行磕头了,仍然笑吟吟接受我们一家四口的拜年礼节。事后,儿子发过去一条短信,心在一起,就是春节,线上相聚,也是团聚。祝姥爷姥娘新春愉快!不几天,妻子自己玩起手机视频,利用手机与岳父岳母视频成了她的主项。

  初四晨曦微露,妻子在院子里亮起喉咙来,三阳开泰,灶王要查户口。你爷仨猫在被窝里,小心灶王点名不到挨板子。灶王,啥模样?妈,你见过么?儿子步步紧逼。妻子哑然一笑,就你小子有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嗜好,快起来,要不,可就掀被子打屁股了。

  嗨,俺这记性真差!我一骨碌爬起来,连拍了三下脑袋,今天是岳母的寿辰,闺女、儿子,吃过饭,我们一块给你们姥娘祝寿。

  视频上祝寿,别说老人不信,我这个年过半百的人也难以置信,我可是老和尚娶媳妇头一杵。既然为老人祝寿,就应当有所表示,那年不是与老人同桌恭喜?可恶的疫情似乎撕裂隔绝了人间亲情。村里的高音喇叭不辞劳苦,连续作战,不厌其烦地滚动式播放,听从政府号召,不任性,不侥幸,宅在家,不出门,少聚集,多配合,少添乱,就是对国家的贡献。理解归理解,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忐忑不安,总感觉对不起老人。妻子或许是喊了我几声没有回音,狠狠地拽了拽我的衣角,娘的生日,咱咋过?我两手一摊,显得无可奈何,特殊日子,特殊办法,网上视频!

  时针、分针、秒针三针重叠指向十二时,岳母的八十八寿辰大庆准时开始,五哥、二哥、大姐、六弟和我五部手机同开视频,五处场面同时显现,祝寿礼品饭菜,各有特色,争鲜斗艳。快看,姥娘神采奕奕,在向我们招手!儿子把我们一家的目光引向岳母家。虽是岳母的寿辰,陪伴她走过近七十个春秋的岳父坐在左侧,美滋滋捋着他那华白胡须。陪伴岳母的,仍是二哥、五哥,他们分坐左右。八仙桌上鸡、鱼、虾十几种大菜,中间是盒硕大的生日蛋糕,蛋糕造型象征着岳母今年的高龄,吊人胃口,不知不觉中我两嘴角流出来连绵不断的口水,我赶忙抿了抿嘴,咽了一口口水。

  “祝娘健健康康,长命百岁!”二哥、五哥跪倒在岳母前长长一拜。

  “祝娘开心愉快,心想事成!”大姐双手合一胸前站在家中遥遥祝福。

  “祝老寿星日月昌明、松鹤长春!”妻子如老话所说教的曲唱不了,说起来可可啪啪,让人听起来,不如单丢炮仗连贯,引得两位老人哈哈大笑。

  最后祝寿的是儿子,儿时没少在岳父母家吃住,对岳父母的感情甚至超过了我和他妈。他一言不发,趴在地上对着视频中的岳母,连磕两个响头,尔后站起,对着视频,喊出他的男高音,祝姥娘笑口常开,天伦长寿!

  “为了祝寿来唱歌,
  听我唱首祝寿歌;
  祝贺姥娘寿长久,
  ……”

  女儿手捧一束鲜花注视着岳母,引吼高歌,先是我和妻子、儿子随她同唱,尔后,大姐、二哥、五哥,无处场地指向岳母大人,不约而同,响起《祝寿歌》。

  “好,好,说得好!”晚上睡不着,我和妻子一人抱着一部手机看微信,妻子突然双手高过头顶,大声惊叫。

  “神经了吧是?一惊一乍的。”我挖了她两眼,转身给她个背,“你就不会消停会!”

  生气了吧?老头子。你看看,人家说多好。不出门,不扎堆,病魔不会把你追;戴口罩,勤洗手,病毒遇你绕着走;不聚会,不乱窜,你为社会作贡献!妻子转到我身前,将手机杵到我手里,低声恳求道,教给俺咋着转发微信。

  妻子用的华为手机是儿子淘汰不用的,与我的不是同一个型号。接过来手机,左前右看,反过来调过去,不知如何下手,我和妻子都是门外汉。儿子哈哈大笑,要过去,指着手机屏上的键盘,三点点两不点点的,就转发出去一条,还是群发。妻子比我灵巧,在儿子的点拨下,不大会儿就轻车熟路,不仅学会了转发微信,还能自编微信往群里发。儿子对着妻子直竖大拇指,妈,你真了不起!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中到了子时,我正要上床入睡,一旁的妻子劈头问道,魁梧不是在武汉打工?他回来过年了吗?

  魁梧是表哥的大儿子,典型的山东汉子,一米八二的个子,体重足有一百八十斤,房屋装修是他拿手的手艺,这些年发了,每年从武汉回来都开着他的奥迪耍威风。多了没有,称个百儿八十万的不成问题。我看不惯他的习性,很少与他联系,一年就是春节走亲戚串门时见上一面,听到妻子问他,便随口答道,我怎么知道。

  武汉恁么严重,看新闻城都封了,听说好多人传染上了,魁梧没事吧?妻子一向斤斤计较,魁梧与她两人结过梁子,还吵红过脸。或许妻子早已忘到九霄云外,不然话她个“鸡肚心肠”的人,竟如此担心起魁梧,快,打个电话问问。

  魁梧年三十回来的,身体棒棒的。我打给表哥的电话是魁梧接的。他没有电视、手机网络上说的症状,叫我们一百个放心。妻子听说后,阿弥陀佛了一阵子,并一连说了十几个那就好。

  第二天吃过早饭,妻子发癔症似地说,还是到医院检查检查好,从武汉来的不是都得隔离观察嘛。我扭头瞪了瞪她,就你会操心。她嘴里咕嘟了几咕嘟,但没出声。约莫过了一袋烟的功夫,电视开始播放武汉医院的新闻镜头,医护人员穿着厚重的防护服抢救新型冠状病毒危重感染者,许许多多的疑似病例或者轻度感染者排起不见尾的长龙队候诊。妻子看着看着头竟倒在我肩上,喃喃自语,又像是对我,天灾啊,天灾!啥时是个头?

  初一一动不动,初二按兵不动,初三纹丝不动,初四岿然不动,初五屹然不动,初六原地不动……转眼之间,宅在家里到了第十四天。上午九时半,埋头看书的我隐约听到妻子的抽泣声,扭头一看,妻子正凝视着一条手机微信发呆,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她慌忙掏出绣花手帕不停地擦揉眼圈。我白眼珠子一瞪,春节还没过去,你丧悲啥?

  “你看看,三十刚露头,就被感染离开人世。”妻子哀声长叹,两行热泪跟着流了出来,“俺眼窝子浅,你是知道的。”

  我接过妻子的手机,一条微信消息映入眼帘,武汉中心医院眼科医生李文亮,在抗击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工作中不幸感染,经全力抢救无效,于2020年2月7日凌晨2点58分去世,年仅34岁。我心中腾起一股酸痛,李文亮医师是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吹哨人”,这条消息我是凌晨4点10分看到的。他的医者精神深深打动着我们,当时在朋友圈就已刷屏,就像漫天飘洒的雪花一样,打湿着每一个人的视线。泪水浸湿了我的枕巾,我一口发了十条留言,以寄托对他的哀思。斯人已去言犹在耳,这位平民英雄朴素的语言再次萦绕在我的耳边,“康复后我想尽快回到一线工作,继续为患者看病。”

  何止李文亮医师?林正斌医师、梁武东医师,还有其他离开人世的被感染者。据媒体披露,截止到2020年2月6日24时,累计报告确诊感染者31161例,被感染者累计死亡636例,传染蔓延速度之快令人惊讶。举国之力,全民抗疫,无数英雄竞折腰。可歌可泣,可悲可叹!

  “你的眼窝子也恁么浅?”妻子递过来餐巾纸,我们俩人面面相觑。稍许,各自两手合起置于胸前,为李文亮医师祈祷,为所有抗击疫情中离开人世的勇士祈祷,愿他们在天之灵佑护众人免除灾情,平平安安!

  哎,孩他爸。身旁的妻子用左胳膊捣了我几下,你看人家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电视里说,有个歌星捐了上亿元,把自己捐成了穷光蛋。咱一个小老百姓,咋能和歌星相比,咱打半辈子工也不如歌星一首歌。我有些不耐烦,其实我早在五天就已捐了200元,那是单位统一捐的,你想捐咱就捐。

  “算我一个。”正在玩快手的儿子振臂一呼,“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不挣一分,拿什么捐?”妻子不屑一顾,“说话别诳掉了牙巴壳子!”

  “妈,你别从门缝里看人。”儿子从上衣袋里拽出一沓钞票顺手甩到桌子上,面带笑容,显得洋洋得意,“我也二百?”

  “你小子哪来的钱?”

  “儿子绝不会做违法的事,凭本事挣的呗!”儿子将手机在妻子眼前晃了几晃,“玩快手呗 !”

  “玩快手?”妻子歪着头,盯着儿子手中小巧玲珑的手机发呆,满脸的感叹号。“玩快手也能挣钱?”

  儿子是我们家“玩”手机的高手,他本人竖起拇指“海吹”,宅家十天点击超万,收获颇丰。备战研究生复试的女儿不是他的敌手,而对于不惑之年的我们,更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虽然儿子使出浑身解数,手把手,不厌其烦,我和妻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到头来也只是诸如接接打打玩玩微信之类的皮毛之术,说道玩快手,我们只有望机兴叹的份儿。

  人定胜天,疫情终于得到遏制,我们所在村居疫情防控级别降级,宅家月余的人们可以走出家门透口气。但并没有掉以轻心,匆匆行走在大街上的人们,一个个被口罩裹得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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