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接受编辑这部诗集的时候,我请孙山、何华两人看稿,并提出要站在老年人的立场来读这部诗集。他们一位是搞文学评论的,一位是诗人。我说这番话,是怕他们对这部诗集产生不屑的情绪。当然,首先亦源于我对这本诗集的初浅认识。
经过几番遴选,《向往》如净身出浴的闺秀,轻盈地走进我的书房。在这个周末的炎热夜晚,我捧读诗作,与巫老就有了这番在精神层面上的碰撞与对接,亦窥见了巫伯年老先生的人生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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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情至深,是巫老诗歌的重要特质。一般来讲,写诗,在不同的年龄阶段呈现出不同的感情色彩。青年人,痴于奔放;中年人,显于睿智;老年人,则稳于泰然。然而,巫老却是一个例外。通读《向往》,一股沛然的情感在字里行间喷薄而出,让你有如置身广袤的旷野,任由流星雨的沐浴,倍感酣畅与痛快。
我承蒙朋友抬举,曾任过惠州市楹联协会副会长,接触过不少写诗歌的老人。他们基本上都是写古体诗,四言八句,顺手拈来。从写作的角度说,如果不求韵律平仄,这种写作方式易于把握。巫老是我接触到的写新诗为数不多的老人。他的诗,大多数是自由体的长短句构成,在表达技巧方面似乎是不刻意雕琢,不工于修辞。但那喷然而出的情感却是那么的自然真切,或行云流水,或一波三折,颇得诗歌要旨。
这方面,让我最为感动的是巫老对他战友加爱人的回忆。《甜蜜的回忆》《月光下》《前世今生》《一起走过春天》等篇章,读后在我脑海里潆洄激荡。巫老的妻子李清兰曾是一名军人、心血管医生,可是退休后不幸患脑瘤成植物人,在医院躺了七年零三个月。在2600多个日日夜夜里,巫老守护着妻子,看着长眠不醒的妻子,常常陷入深深的回忆。在日后写成的《甜蜜的回忆》里,诗人将妻子从出生到成长为一名军人,再到成家养子,到病倒住进医院的整个经历描述得历历在目;将妻子贫寒的出身、温婉的性格、勤俭的生活、优秀的品德、爱国爱家的情怀,叙说得栩栩如生、楚楚动人。这首感情充沛的叙事诗,让我们看到一对相濡以沫的夫妻是多么的恩爱,多么的相惜,犹如和鸣之鸾凤,高翔之双翼。“清兰微微萌动的嘴唇/我能感知您想告诉我什么”,简简单单的一句,相濡以沫的夫妻情深足以让我们为之动容。果真是高山好逢流水,知音千古难觅也!“我至爱的人走了/独自在清凉的月光下生活……对于她/是一种解脱/天堂有多美/请捎个信来”(《月光下》)。这首短诗,道出诗人的矛盾心理和相悖情绪。常言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谁不想与至爱的亲人终老归寂,但是,眼睁睁看到至爱的亲人被病魔折腾了3744000多分钟,那种煎熬与痛苦哪是用言语可以表达的啊!好吧,那就放手让我至爱的人儿走吧,就像情人惜惜道别:只是,你在那个美好的世界里,不要忘记还有一个人,在凡世整日地惦记着你,记得要捎个信来啊!读着这首诗,让人双眼满噙热泪。最近我出版了“闻之居”系列一套三本书,其中一本是我妻子的《打扮日子》,在我为她写的序言里,有这么一段话:“当我们皓首百年的时候,回味以往,那该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那时,一对惺惺相惜的老人,倚在夕阳下的藤椅上,手执发黄的书卷,准会喃喃自语地说:‘漫漫人生,不虚此行’”。我尚未到耄耋之年,不知我的这个愿望是否会实现。但是,巫老的书出来了,他深爱的人却早走了,鸳鸯孓身独徘徊,怎不让人生出伯牙与子期的断弦之凄苦。我虽为晚辈,巫老的那份情,那份爱,那种撕裂的疼痛和眷念,我深味其中。
英国诗人华兹华斯说:“诗歌是静谧回忆中产生的强烈情感的自然流露”。巫老的诗歌,正是这种心灵迹象的真实流露。他的诗,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情感,故而他的诗歌纯朴、自然,祛除了现代社会中一切虚饰与矫揉造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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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人至善,是巫老诗歌中显现的重要品质。我一直认为,无论从事什么行业,善良应该是为人的最基本的品质,有了这个品质,百业就有了发展的基础,从事文学创作,更不能例外。在巫老的诗歌中,我们无时无处不感觉到这种善意所在,就像山涧的一股清风,就像深潭的一池秋水,就像窗前的一盆百合,让人倍感清新、舒适、惬意。
人,如果没有善,那就有可能作恶;如果有了善,那就绝对会怜悯天下。听说有一些屠宰场,为了获取利润,将猪的淋巴等致病物卖给一些不良商贩,流入到市场做肉丸和肉饼。而我认识的一位叫李广伟的企业家,慈悲为怀,他以众生的健康为己任,虽然掌握着惠州最大的生猪屠宰企业,每天产生大量的淋巴下料,但是他定下严格规章,绝不让这些有害的东西流入市场,一律焚烧销毁。钱可以少赚,缺德的事绝对不能做。因而,他的企业誉满鹅城,发展良好。巫老的诗歌,正是处处闪现着善的光芒,才打动人心,令人难忘。
巫老是一名退休的医生,儿孝媳贤,衣食无忧,但是他并不因为自己的殷实与富足而高枕无忧、心傲气盛。他的诗歌,没有沾染上处处显示优越感的“干部诗歌体”的一点习气,而是真情实感地关注底层民众,关心弱小市民,为他们而愁而歌。同时,他亦注重家学传承,用诗歌的形式,传扬美德,弘扬正道。《农民工,我的好兄弟》《同在夕阳下》《三亩地一块银元的故事》是其代表篇章。
《农民工,我的好兄弟》是一首叙事诗,作者以关照天下的怜悯情怀,描写了一位在城里打工失业而返乡创业者的经历,讴歌了农民工对城市建设的奉献,描述了返乡的农民工投入新农村建设的种种创举,表达了农民工对乡村未来的美好憧憬。这首诗,体现了作者对农民工生存状况和未来发展的深度思考,以描写一位农民工的生存状况为样板,提示农民工对未来生存出路的考量,其具有的现实意义不言而喻。《同在夕阳下》记录了城市一隅的一个生活片段和场景,诗人忧虑众生的切切之心便跃然纸上,片言只语,震撼人心。“一个穿着朴素的老者……/他递一本存折给银行的职员说/‘取350元’/职员将存折送电脑阅读后说/‘没钱’/‘这个月的’/‘没有到位’/老者慢慢离去。夕阳下/一个苍老的背影”。看看,多么让人动容的凄凉场景,仅仅用寥寥数语的白描,将一位退休工人的窘迫状态描述得入木三分,读后令人心生暗痛!没有善心,哪会关注到一个普通人看似平常,却深藏世间凄苦的细节?没有大爱,哪会写出这般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暗涌生活波澜的诗句?由此可见,善可以兴业,亦可点亮诗歌的灵魂。善是百业之根本矣。
《三亩地一块银元的故事》与《一个故事传几代人》,则是巫老用诗歌寓教于人的代表之作。中国民间有许多传说,蕴含为人处世哲理,巫老却善于将这些传说、典故、民谚,用诗歌的形式,加以改造,成为教化后人的新的艺术品类。他的这种善意的创造,教化了大众,亦获得了善意的回报。巫老的两个儿子,均学有所成,术有专攻,成家立业,家庭幸福。正所谓种善树得善果矣。
善,是人性中蕴藏的一种最柔软,但同时又是最有力量的情愫。善,像水一般,润物无声。善良是一种道德观念;善良是一种人性美;善良是一种爱心;善良是一种奉献;善良是一种豁达。心地善良,富于爱心,才能真诚与人相处、善待家人、善待朋友、善待周遭,共同谱写和谐美好的生活乐章。善良成就百业,而巫老因善而成就了他的职业、爱情、家庭,同时,亦成就了他的诗歌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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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求至专,是巫老及巫老诗歌作品给我留下的又一深刻印象。一般来说,追求一样东西一定要沉入“水底”,而不能漂于浮华。现在有的人,为了所谓的追求,总是习惯于追逐热闹,浪得虚名,最终反而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巫老将诗歌情愫的根须深深扎在生活的沃土之中,醉心于生活的点点滴滴,钟情于自然的一花一叶,关注于世间的一沙一塔,感动于社会的一人一事,于是就收获了绚丽灿烂的诗歌之花。
已逾80高龄的巫老先生,完全可以不必对自己的一个爱好那么刻意求真、锱铢必较。但是,“我年轻的时代,曾有过美好的文学梦”,却因为军旅生涯、职业繁忙而没能顾及,“直到退休后,上老年大学才有学习文学的自主权。我以文养心,以诗为友,在母语中找到了乐趣”(《我用什么留给你,我的孩子——跋》) 。正是这个“文学梦”,让这位步入耄耋之期的老人,在诗坛孜孜以求、乐此不疲地埋头耕耘。翻读巫老的这部诗集,大多诗歌是在近年写的,他的这种执着,让我这个一直从事文字工作的晚辈不得不为之感动。
浮华于世的人,成天盼望柳絮开花却终难结果,虽有一时灿烂,也不过昙花一现。巫老却在诗坛丛林里默默耕耘,待一日抬头,才发现桃红梨白满是春。在这部诗集里,我读到不少让人惊讶的好诗好句,且具巫老自己独有的诗歌风格和特点。
在这部诗集里,最为成功的应该是巫老以白描手法所表现的诗歌。白描成为该部诗集中最具个性的艺术元素。较为经典的有《同在夕阳下》《走过田野》《故乡书笺》《挑水的女孩》《爱情鸟》等篇章。有直抒情怀的惊人之篇:“老者慢慢离去,夕阳下/一个苍老的背影”(《同在夕阳下》),描述了一个老者渴望而无获的凄苦场景;有平铺直叙的引人思考:“以生生不息的执着/该绿的绿了/该红的红了”(《走过田野》),再现了生命勃发的坚韧与律动;有排比递进的耳目一新:“我站在村头/耳畔传来节奏的音律/树林里的鸟……/屋檐下的麻雀……/水牛在小溪边吃草……/施肥农女…。/动与静,呈现声色味自然生态的美/放下全部忧思与喜悦”(《故乡书笺》),描绘了大自然生机勃发的丰美景象;有比拟与假借的心神大振:“一轮落日跌落在方井里/漫天彩霞在桶里飘/扁担在女孩肩上跳”(《挑水的女孩》),这里所呈现的美妙与活力,让人生出难以按捺的青春冲动;有触景生情的美好联想:“石林一对爱情鸟/是爱的化身/……顺着黎明前的曙光/飞向人间/飞出石林”(《爱情鸟》),揭示了人们对美好爱情的追求和渴望。这些看似不经意的句子,具有原生态的美,没有雕琢,没有花招,却如山涧清泉,清纯而甘甜。最近,我因女儿邓张琬林参加中国好声音深圳赛区的比赛而目睹了众多音乐爱好者(其中不乏专业音乐人士)的表演,感受颇多。琬林只是一名高中生,也没有经过专门的音乐训练,但是却在几万人的海选中脱颖而出,经过了一轮又一轮的晋级比赛,一直走到深圳赛区10强,进而到总决赛的前五。评委老师认为,她的声音和表演都极具特质和个性色彩,有极高的辨识度。而有的参赛者演唱多年,可是评委并不欣赏,一部分原因是他们过度追求演唱技巧而没有自己个性特质。我以为诗歌亦是如此。巫老的诗歌,就是有那么一股原生态的青草味:朴实、真切、纯净。
巫老的诗歌当然还有其他特质,如他擅长的组诗所表达的形式,就是值得关注的另一个方面。请读者诸公细细品味,自得其要,鄙人在此就不一一赘述了。
巫老在《我用什么留给你,我的孩子》跋中这样对孙女说:“我只能用汉字写些长短句,合订成册,给你们姐弟仨”。是啊,巫老,您说得对,房屋有几间,可是百年之后,难保它不会化为灰烬;钱有几串,流通于市,难道那一枚永远姓巫?您说的对,只有用文字传承的精神是不灭的,亦是人世间不可复制、永不贬值的至尊财富。去年,市水务局老局长谭木兴先生让我给他编本书,虽只有数篇文字,但是被他视为传家至宝。我由是感叹:精神传承贵于金矣!是啊,巫老,您给孩子们留下的哪里只是这部文字,还有那浸润于文字之中的砥砺、奋发、精益求精的精神啊!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流逝,其将愈发显得弥足珍贵!
巫老,一位不息的歌者,在您这部诗集出版之际,我写下这些文字,以表祝贺:祝您青春不老,诗花烂漫!
2016年7月17日深夜于闻之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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