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乡土情结很重的人,虽然也诱惑于外界的缤纷,可一旦真的跨出了家门,乡愁便纷纷絮絮缠绕过来。若我只是·结伴旅行,或者目的之地万事就绪也就罢了,偏偏此番行程我总有种摇摆不定感,在家时种种千般的好,此刻里也只能作无声的忧叹了!
我们的落脚地在大亚湾,宿舍里都是些来自五湖四海的人,整日里乱哄哄的,很难有个安静的时候,我既不能要求别人该做什么,也只好自己避出去了。
休闲的日子,看海和逛书店成了我最大的乐趣。
虽然经常逛书店,但我却从来也不曾买过,不是没有合意的书,实在是囊中羞涩,不允许我有太多的奢侈。长期以来我一直都自认对于金钱,我是一个尴尬者,和我相恋多年的女友,我非但没有和她出游过一次,甚至连一场电影都没有请她看过。虽然我也不至于穷到连两张电影票也买不起的程度,至少我在现实中的那份艰难,由此你也可略见一斑了。
好在我经常光顾的这家书店,老板并不见怪我这样的一位读客。只是有时我感觉站的太累,捧着书蹲下去时,她就会轻轻走过来,用一种细软,细软的声音对我说:“先生,请您站起来读书好吗?你蹲下去我照顾不了生意。”我很喜欢听她说话的声音,以往只有女友才能让我有种悦耳的沉默,我也很怕得罪这位老板,一听这话,条件反射似的弹起了身,几乎是脸贴着脸,我这么忽的立起。以往除了女友,我也从不曾这么近距离地直视过哪个女子。我一直认为直视陌生的女子是一种没有修养的行为,。但今天有点特殊,也有点让我狼狈。我发现她的脸一下飞红了起来,慌忙向后退了两步。那细软,细软的声音再次响起耳畔:“对不起先生,打扰了。”我怔怔地站着,有点茫然于那磁音的幻觉了。
此后一连几天,我都没有再去那家书店,像是做了贼被捉一样,我有点紧张于那种被注视的提防,虽然我并不认为自己的感觉是特别的糟,但过于敏感的神经却时时让我绷得紧紧的。
一日雨后的黄昏,我陪着新来的朋友散步,在经过那家书店时,偏巧那位年轻的老板把头探了出来,冲我嫣然一笑。要命的那细软的声音又缠绕过来:“你好吗?怎么这几天没见你来读书?是不是很忙?不会因为那天生气吧?”我赶紧摇摇头:“不是,不是,这几天的确很忙,真是对不起,我喜欢读书,可全靠买书来读,我现在还做不到,再要经常到这只读不买,只怕,只怕是有点不太好吧!”说完这些话,真让我这爱面子的人,羞愧的无地自容。却不料她却扑哧一下笑出了声。“钱,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可我并不为了要赚多少钱养家啊?像你这么专注的人,我喜欢你做我的主顾,你瞧!我还特意准备了几张方凳,专为你们读书用的。”我忽然觉得自己全身血脉喷张,简直就是要飘起来的样子。至于我是如何酸溜溜地说出一大堆感激之词的,那已是无关紧要了。
人有时真是个矛盾的物种,以往怀着份偷窃之心读书,总恨不得一口气把书全吞下肚里,摸摸这本也爱,摸摸那本也爱。可自从得了这位老板的许诺,往日的读书热情却好像一下消退了许多,有事没事总爱抱一本书,假装斯文地坐在她的对面,东一句西一句地和她闲聊。
此事后来也不知怎么地,竟传到了宿舍,而成了热门话题,开始我还很惊讶地力争分辨,不辨也还罢了,越辩众人说的越凶,越听越是不成话了。原先尚存的居室的温馨,如今只觉得让我恶心。于吐沫横飞之中,看那一张张满是馋诞而扭曲的脸,很难想象,这样的环境会走出一位怎样名动天下的人物?
我心中早有的退意,也只是在此刻里更加的强烈起来。
你说我是环境所迫也罢,说我是性情怯弱也罢,我是不需要分辨的。而我此刻里正踏在归乡之路上,内心的这份悸动和苍白,却也是我所不愿告诉你的。
再见了大亚湾,再见了“养心书斋”,也再见了书斋里那女孩。而在今夜,这盏如凄如迷的桔灯下,我所为之神往和楚痛的,却并不是你。一缘定终生,我原是该生在这种自我折磨中的吗?楼下我听见母亲喊我的声音,不由 轻轻叹了口气,却是什么也不能再写了。
公元1998年5月16日 安徽滁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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