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潘家兄弟

　　1957年春天，刘淑贞经人介绍，认识了织布车间工人潘云龙，刘张氏说：“我看这个小伙子又老实又腼腆，老三你跟他过日子将来不能受气。”。刘淑贞和潘云龙在当年国庆节登记结婚了。潘家姊妹5个，云龙排老二，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有2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云龙告诉淑贞，他家弟弟妹妹都吃不饱饭，可怜兮兮的。淑贞说，“上咱家吃吧，跟咱俩吃一样的。”。

　　云武比云龙小10岁，两岁的时候，父亲暴病身亡，云武从小就跟在二哥后面，后来母亲带着5个孩子闯关东，来到了辽南小渔村，不久母亲因病去世了。云龙结婚后，把云武转到金州念书，吃穿他们两口子全管。有时候妹妹云萍不想住大哥家，也到二哥家住。云武住在二哥家里从来不帮嫂子干活，潘云龙一向迁就他。

　　一天吃饭的时候，云武嫌饭菜不好吃，冲着二嫂大声嚷嚷，云龙说：“我给你买饭票，你上食堂吃吧。”。

　　淑贞打岔说：“家里的钱那么紧张，能凑合就凑合吧。”。

　　云武怒气冲冲地说：“我不愿吃糠咽菜，我活不下去啦！”。

　　淑贞说：“小四都这么的大了，应该和咱们吃一样的。”。

　　云龙说：“小四还在长身体，不能总吃这些东西！”。

　　淑贞不满地瞪了云龙一眼，云武看见了，就大声嚷嚷：“二哥，你怎么不打俺嫂子？她是你妈啊？”。说完，他瞄下腰，在刘淑贞的小腿肚子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云龙赶快把弟弟拉开。潘云武抹着眼泪，说：“什么时候饼子能吃饱就好啦？”。

　　刘张氏知道了这件事，对淑贞说：“你家小叔子没爹没娘的，怪可怜的，咱们要待他好一点。”。

　　1960年灾荒年，刘淑贞生下二女儿潘霞刚休完产假，书奎和桂花事先没有和刘淑贞两口子商量，就把老人送到刘淑贞那里，走的时候还随身带了2斤大米。

　　那天午后，淑贞在车间干活，一个工友走过来告诉她，有人在车间过道里等她。淑贞放下手里的活，过去一看：桂花气势汹汹地朝她大声喊叫。原来，为了这2斤大米，桂花朝小姑子瞪眼。要钱就要钱呗，为什么不心平气和的把情况说明白？淑贞心里十分不满，表面上心平气和地说：“大嫂，我身上没有带钱，改日送给你。”。

　　那个年代，人们经历了粮食短缺和饥饿危机，粮店里供应的粮食每人每月仅有2斤米和面，3两豆油，不够吃怎么办？只有买一些代食品，当地人称“代代品”，吃进肚子里，拉不出来，还身上浮肿。淑贞担心妈妈的身体吃不消，她找到淑花，说：“大姐，咱俩每个月给娘六块钱，咱娘就不用吃代代品了。”。淑花说：“你们能给，你们给，我家你姐夫还在监狱里，我一个人拉扯五个孩子。”。

　　其实刘家三个女姊妹当中，大姐的经济条件最好。婆家里有两间大瓦房，婆婆身体结实，能帮着淑花带孩子。淑贞刚结婚的时候，没有地方住，租住在淑花对面屋，不过，每个月有6块钱房租。潘丽3岁的时候患腮腺炎，需要鸡蛋和蛇皮煎服。淑贞跟姐姐借了2个鸡蛋，过了2天，立马还给了姐姐。

　　刘张氏在家里住了一个月了，淑贞越想越不对劲，“姊妹几个都没有什么说法？自己家里困难，两个弟弟念书还经常跟我要钱，最起码，哥哥嫂嫂每个月都应该拿出赡养费，这不是欺负云龙老实吗？”。淑贞终于决定把妈妈送到书奎家，临走的时候，还给老太太带了2斤桃酥，刘张氏依依不舍地说：“我还是愿意跟着老三！”。

　　潘霞两周岁的时候，刘淑贞生下了潘敏，她可喜欢这个孩子啦，高高的鼻梁，雪白的脸庞，乌黑的大眼睛。可是潘云龙只想生儿子，对潘敏看都不看一眼。淑贞全身浮肿，还要给孩子喂奶。她的身体逐渐地虚弱了，爬不起炕，她对云龙说：“等我死了，你就把这个孩子放进我的棺材里。”。云龙找来了云萍伺候月子。云萍20岁了，刚刚中学毕业，还没有找到工作。她来到哥哥家里，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懒觉，早上八点还不起来。尿布堆得到处都是，她也不洗。过了几天，淑贞对云龙说：“叫云萍回去吧。”。月子没有人照顾，还多亏了隔壁对面屋王大婶经常过来帮忙。

　　云武中学毕业后，参加了陕西某兵工厂招工考试，被录取了，这一去就是17年。1981年夏天，潘云武千里迢迢地带着老婆、孩子从外地赶来看望哥嫂淑贞提起当年的往事，云武的眼泪马上落了下来，云龙在一旁也落泪了。在那个饥荒岁月，兄弟俩手足情深，不是每个做兄长的都能做到云龙那样，对弟弟拿出全部的关爱而不图回报，这就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有一次，两家人去海边洗海澡，云武的小儿子才10岁，在海里把自己的塑料凉鞋弄丢了，云武把孩子拖到海里殴打。淑贞看见了，上前制止：“丢了就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几块钱的事儿吗？”。

　　这一年10月，潘云龙不幸去世，消息传到了云武那里，云武想起父母早亡，兄弟俩在一起的快乐的日子，虽然日子过得清贫，可是那份真挚的感情使他永生难忘。每次他惹祸的时候，云龙总是护着他。刚到陕西的时候，云武把省下来的粮票寄给哥哥，可是自打和乃花结婚以后，他再也没有帮助过二哥。想着想着，他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云武没有和老婆乃花商量，就给二嫂寄了50块钱。

　　事后，云武两口子为了钱的事而激烈的争吵，半个月谁也不谁说话。最后，云武做出妥协，并想出了一个对策：第二年，两个孩子放暑假，全家都去二嫂家里住上20天，分文不掏，把这钱吃回来。乃花终于破涕为笑了：“还是你的鬼点子多！”，她拍了拍云武的头说：“你不要觉得像亏欠你哥哥似的，那个年代，大的拉扯小的是天经地义的。”。

　　过了两年，潘云武的三哥潘云飞去世的消息又传到了云武那里，乃花对云武说：“这一次，我们一毛钱都不出，你用脑子想想，上一次，我们去吃你二嫂20天的饭，这一次，不是白搭吗？”。

　　潘云飞只念了3年书，来到关东以后，他就跟着大哥云涛开鞋铺。后来鞋铺关门了，云飞去了公交公司，做了一名驾驶员。他喜欢拉二胡，业余时间参加了文艺宣传队，在排练节目的时候，和舞蹈演员王月一见钟情，两个人闪婚，第二个月就登记了。婚后发现性格不和，云飞言语少，性格内向，王月活泼好动。想离婚，已经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王月是个有个性的人，每到吃饭的时候，她就骂不绝声，发泄心中的积怨。开始的时候，云飞动手打她，后来，王月把家里的姊妹全都叫过来。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云飞吃亏了，他再也不敢和王月打仗了，只能忍受。

　　1984年五月的一天早上，云飞出早班，六点钟就要离开家，王月做好了早饭，就开始谩骂云飞，云飞只好放下筷子，空着肚子去上班。他心里饿得发慌，来到车队，像往常一样，检查车况，在给客车加机油的时候，一下子栽倒在车间里，脑袋出血了。在送往医院的路上，由于低血糖已经昏迷不醒，经过医生检查颅内出血，呼吸异常，昏迷了一天一宿，离开了人世间，享年36岁。

　　过了几个月，潘霞去看望她三婶的时候才知道了这个消息，王月说：“我一点都不留恋，有没有他都一样。”她对儿子说：“你俩领着姐姐去你爸爸的莹上拜一拜。”。

　　云飞家的一对双胞胎已经10岁了，虎头虎脑的招人稀罕，哥俩领着潘霞翻过一座小山丘，经过一片果树林，放眼望去，这里群山环抱，环境明堂空旷。在一个半山腰上他们找到了云飞的莹地，潘霞把坟包周围的野草拔了拔，磕了三个响头，就和小哥俩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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