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潘敏的悲惨生活
住宿舍的职工一般都在食堂吃饭,潘敏觉得花费大。她弄来小汽油炉子偷偷地炒菜,被一位中年男宿舍管理员郑诚看见了,就把炉子给没收了。本来事情就算结束了,可是潘敏朝郑诚抛媚眼,郑诚心怀不轨,深夜用备用钥匙打开门,叫醒潘敏,说“你跟我走!”。潘敏吓得惊慌失措,连夜跑回家,对刘淑贞说了。第二天,刘淑贞找到郑诚,郑诚说:“我要把你孩子撵出宿舍!”。保护孩子是母亲的天性,刘淑贞不顾一切地和郑诚争吵起来。事后,不知好歹的潘敏逢人就说,“俺妈能骂人!”。她丑化自己的母亲,看似抬高自己,实际上让人更加瞧不起她。
祭祀已故亲人,别人家都是姊妹几个一起去。可是潘敏说,“各人去各人的。”。潘云龙的墓先后迁移了3次,最后一次立碑的时候,按照习俗,把遗孀的位置留在石碑上面空着。潘敏毫不忌讳,在墓地里就说:“咱妈妈的地方准备好了,就等着她死啦!”。
潘敏24岁了,没有人生目标,她内心空虚,总是担心自己找不到对象,她对自己的另一半要求不高:“找对象不近不离儿的,个子高就行啦。”,于是她留心观察周围有没有个子高的,与她年纪相仿的男青年。还真有这么个人引起了潘敏的注意,他身高1米87,国字脸,戴着近视眼镜,黝黑的脸庞长满了青春痘。听说,这个人是个大学生。刚开始潘敏和他并不熟悉,感觉有些距离,想让潘霞从中牵线搭桥。潘霞对这方面很擅长,她找了一个机会,主动坐到大个子跟前搭讪。原来,这个大个子叫许峰,江州纺织学校毕业在车间里实习。许峰父母都是江州师范大学毕业,在同一所中学教书。
潘霞告诉潘敏:“许峰将来能在厂里捞个一官半职,比找个工人强。”。潘敏很快决定和许峰确立了恋爱关系。没有花前月下的海誓山盟,两个年轻人的心连在了一起。没过多久赶上五一劳动节,潘敏去见了许峰的父母,带了很多礼物。而许峰来第一次来刘淑贞家里是空着手,穿着脏兮兮的衣服。那个年代,文化娱乐活动很少,潘敏和许峰经常到刘淑贞家看看电视,或者做点吃的。和潘敏前男友李达不同,许峰从来不帮助刘淑贞干一点家务活。接触时间长了,潘学海观察到许峰这个人又狠又毒,背后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毒蛇胆”。潘丽图省事儿,直接称呼他“胆”。有一回冷丁地被许峰听到了,他仿佛察觉到有人叫他外号,他脸子哄哄的。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八十年代中期,潘敏有机会通过考试离开纺织厂,她参加了江州卫生学校招生考试,如果考上了,以后可以到医院工作,这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到了考场上,考题从前学校都学过,由于书本扔下久了,她不知道从何下手,白白错过了机会。许峰知道了,告诉潘敏,“我帮你复习,或许以后能用得上。”许峰拿起课本,刚讲了五分钟,潘敏马上靠在他肩膀上,闭上双目。潘敏一点都学不进去了,许峰只好作罢。
许峰是个小心眼的人,他不准潘敏再接触其他男性,他总是担心潘敏会跟别的男人跑了,或者给自己戴上绿帽子。他留心观察潘敏的一举一动,看看有没有蛛丝马迹。他对潘敏说,“如果我不严格管束你,你会和你那两个姐姐一样。”。潘敏和许峰性格不和,常常为了琐事发生争执,许峰动手打她。而许峰妈妈赵珍知道了,她很赞成儿子的做法,说“打出来的媳妇揉出来的面”。原来,赵珍满脑子封建思想,三从四德,男尊女卑。
午后的一天,骄阳似火。潘霞抱在不满2岁的孩子去集体宿舍看望潘敏。她轻轻地敲了下房门,潘敏一边整理衣服扣子,一边把潘霞让了进来。宿舍床上,许峰刚刚爬起来,上衣还没有穿上。潘霞朝许峰笑了笑说:“我找小敏去商场逛逛。”,说着,拉着潘敏往外走。刚刚走出楼梯口,潘霞问了一句:
“你和许峰的事儿定下来了?”
“打算上秋结婚。”
“现在的男人婚前可殷勤啦,结婚就变了。”潘霞看了潘敏一眼,接着道:
“我和福军刚认识那会儿,比你们现在还好。你看才几年就开始打骂我了。”
“姐夫性格挺好啊,不像许峰死犟死犟。”
“你们俩婚前就在一起搞,他以后不会对你好的。”
姊妹俩在凉亭的长椅上聊了一阵子,潘敏逗了一会孩子,就各自回去了。
潘敏结婚以后没有租到房子,两口子就在娘家暂住了两个月。第二年,潘敏生小孩刚刚满月,因为嫌外头租的房子太冷了,许峰跟刘淑贞商量三口家在娘家住一个冬天,刘淑贞对许峰说,“你们三口家每个月给我二十块房租。”。许峰回家告诉他爹许大发,“我丈母娘心狠,跟我们要房租。”。许大发说,“你小舅子蹲牢狱,她不跟你要钱,跟谁要钱!”。就这样,潘敏婚后来娘家住了两次。当天气逐渐暖和以后,潘敏一家三口在外面租了一间房子。
潘敏的孩子名叫许建文,都3岁了,因为没有房子始终报不上户口,许峰硬着头皮来到房管所,可是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会说,房管员也不理睬他,他只好尴尬地杵在那里,像个电线竿子似的。许峰无可奈何地对刘淑贞说:“妈,给俺们要房子吧。外头的房租太贵了,租不起啊!”。刘淑贞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心软了。看在自己闺女的面子,便满口答应。许峰回家跟他爸爸许大发说起要房子的事情,提到刘副厂长。许大发来了精神,“那是我中学时代的同学,他是我们班级的班干部。”。
为了给孩子要房子,这天,许大发专程来到刘淑贞家里。他提起了四十年前和刘涛,也就是现在的江纺的副厂长的往事。刘淑贞听了,轻轻地笑了几声,“我说亲家,都过去几十年前了,人家恐怕早就不记得啦。现在的人,就认识权,你在学校是教导处主任,到了我们江纺不好使啊!”。许大发心想,刘涛见了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认识,自己两鬓斑白,常年封闭在校园里,对外界都不大熟悉了。想着想着,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当时,职工申请住房有个评分标准,起初,许峰的分数低,排在后面。刘淑贞对房产科长说:“知识分子就要加分,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就是拥护共产党!我女婿是大学生,给他加分!”。领导被顶得哑口无言,终于答应了刘淑贞。
她第一时间欣喜若狂地来到车间把这个喜讯告诉了潘敏。房子在北宿舍,很简陋,是一间厕所改建而成,但可以到派出所落户口了。许峰拿到“户口本”,兴奋地一夜都没有睡觉。潘敏得寸进尺,想要个大一点的房子,她自己不敢去见厂领导,刘淑贞领着她去。她见了刘厂长,哭哭啼啼的一句话都没有,刘厂长瞪了潘敏一眼,说:“你哭什么?我要不是看你妈妈的面子,这么个小房也不会分给你!房子是给你住的,不是给你放东西的。”。潘敏只好找来了姐夫,帮着盖了个套间,总算有个家的样子。
贫贱夫妻百事哀。潘敏遭受了家暴,东躲西藏,潘丽收留了潘敏,帮助潘敏写离婚起诉书。潘敏逆来顺受,乱泥扶不上墙,最终打消了离婚的念头,无论什么事都顺着许峰。许峰谈到自己的婚姻,无耻地说“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潘敏吓得随声附和道:“是、是、是!”。
在一个寒风阵阵的秋夜,潘敏被许峰摁在炕上,一顿猛捶,拳头象雨点一样打在潘敏身上,许峰觉得还没有解气,他抽出裤腰带,潘敏见状,趁机爬起来,夺下许峰手里的裤腰带,发疯似的冲出门外。她沿着一条柏油路向娘家跑去。两旁的梧桐树上不时地飘下大片枯叶,夜栖的乌鸦发出瘆人的怪叫。夜幕下黑漆漆的一片,一阵寒风袭来,潘敏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来到刘淑贞家门外,一只手扶着腰,手里还拿着一个裤腰带,另一只手扶着门框站在门口,她敲了几下,刘淑贞打开门,赶忙把她搀扶进来。还未等刘淑贞开口询问,潘敏垂头丧气地说:“妈呀,许峰把我的腰打坏了,斯斯拉拉的。”刘淑贞马上从桌子上拿起几贴膏药,说,“你躺下,我给你贴上。”
第二天早上,天刚刚蒙蒙亮,潘敏觉得腰好一点了,就准备回家了。刘淑贞也留不住她。刘淑贞当天上午在车间里找到许峰。
“你为什么打我家闺女?”
“两口子能不打架吗?”
“现代男女平等!你没有权利打人!你结婚没有房子住,在我家住了两回,你有什么能耐!”
许峰嘴上冒着白沫,话上不来,只往后退。最后,他看到周围工友们围拢上来,觉得没脸站在那里,他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只好转身就跑。刘淑贞跟在后面骂个不停,工友们议论纷纷:潘敏要是象他妈妈那样,她家男人还不敢打她呢!
2000年秋天,江州纺织厂破产倒闭了,许峰四十岁的中年人,没有营生,一夜之间他就愁白了头。他经常去劳动服务中心看招聘广告,他对潘敏说,“小舅子是个虫子,都找到活干了,我怎么就没有活干呢?”。
许峰有个叔辈兄弟在民政局当干部,名叫于海。这天,许峰拎着2瓶好酒去拜访了他。他告诉许峰,“街道想招聘几个社区干部,拟定了几名候选人。我想办法帮你弄个名额。”,许峰千恩万谢地离开了于海家。事情还真如于海所说的那样:许峰的名字在候选人名单之列。公示一个月就将进入选举程序。许峰信心满满准备当社区书记了。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到街道主任那里反映:许峰打老婆,全厂出名了。在正式公布的名单中,许峰的名字被拿掉了。许峰恼羞成怒地说:“打老婆也不犯法,爱怎么打就怎么打,管得着吗?这是谁吃饱了撑的,管你们什么事。”。
冬天来了,许峰只好去供暖公司烧锅炉。他穿着一件破旧的棉袄冒着严寒推煤,脚后跟被煤渣磨出了茧子,无论怎样用水泡都是黑漆漆的。许峰感慨万千:“从前我们两口子都是厂里的中层干部,现在沦落到这个地步,没场说理啊?!”。为了儿子,潘敏也一刻不能闲着,没有活干,她扣海蛎子在市场里卖。在寒风刺骨的冬天,伸手拿起冰冷的海蛎,用刀一下一下扣。第二年开春,潘敏来到保洁公司做清洁工,每天推着手推车,到小区四处收拾垃圾,她也顾不上形象和面子,不戴口罩,也不打扮了,整的像个农民工。以前她瞧不起捡破烂的,如今她跟一个拾荒的差不多啦。她说,每一袋垃圾她都打开检查看看有没有可以利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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