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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岁月吹走的

时间:2017/8/31 作者: 生长的野麦 热度: 97299
  早上,在海拉尔坐得车,此刻,我看向窗外,外面已是辽阔的草原。那一望无际的绿色一下子扑入我的眼睛,再落进我的心里。


  这就是草原呵!自从看过一部草原的小说后,我便向往了草原三年,如今我真的来了。我心情激动了起来。看见了草原,心里的郁闷、惆怅全被冲散了。我对面的姑娘脸上也露出了些笑容,我注视着她,她长发披肩,肌肤白嫩,染着指甲油。一路上,她神情黯然,总是扭头望着窗外发呆。而现在,看见了辽阔的草原,她终于有了一丝笑影。


  我们是同一类人,我想,我们都在高楼林立的城市堆积了焦虑、困惑、茫然,我们需要一个地方,将心打开来晾晾。我们的心,封闭的太久了,所以这世上便有了西藏、青海、内蒙,这样原始、纯净的地方。


  我爱摄影、好文学、以卖字为生。前不久,我得到了一笔稿费。我请一帮朋友大吃了一顿,我们去酒吧畅饮。在灯光闪耀的舞池中,我一眼就看上了一个女孩。她在人群中尽情的热舞,她的胸部、脸孔,还有穿得少得可怜的衣服都注定了,她那晚会是我的猎物。哦,当然,还有她的热情。一阵疯狂之后,她坐在了角落的小桌旁独自喝着酒,我端着杯酒过去同她打招呼。她点燃了一支烟,打量着我。


  我笑着喊说,你跳舞很好看,我问她是不是一个人来的,我问她经常来酒吧吗,我说想和她做朋友……


  最后,我们碰杯喝了酒。当晚,我就带她到了外面的一家酒店,我们睡了。当她在我身下含笑喘息时,我内心十分骄傲。我渴望征服一个又一个好看的女人,我喜欢看不同的女人们在床上疯狂享受的样子。


  当激情消散,我疲软地躺在床头,点燃了一支烟。她翻过身,拿过烟盒,也拿出一支点燃抽了起来。我吐着烟雾打量着她,她已擦去了口红,毫不拘谨的悠然地吐着烟雾。睡在我身旁的这个陌生女孩也就二十几岁,我进入过她的身体,却不清楚这身体背后的一切。时光倒退十年、十五年,她或许还是个背着书包上学的纯情姑娘,还是一个被家人疼爱、并被寄与期许的乖巧的姑娘,我想着心头泛起了一股苍凉、惋惜,我像是强奸了一个灵魂。不,不……我又安慰起自己来,其实,在她决定要放纵,在她决定要做这行的那一刻,她自己就已将灵魂丢弃了。


  哦,我进入过她的身体,却没了解过她的过往以及内心。唉,你说,这是什么世界啊!


  我愣过神来,直了直身子,对面的姑娘还望着窗外,眼里只有草原。我扭过头,也凝望起这片绿色的大地来。


  我们车子到了陈巴尔虎旗。此时,正值八月,那达慕大会正开得热闹。车上的行人说笑着激动地下了车,他们都是三三两两。唯独我,哦,还有刚才那姑娘,只有我们两个是独行的人。


  下了车,我终于站在了草原上,我向往了三年的草原呵!我激动地遥望着这片绿色的大地,草原上彩旗飘飘,散落着无数的蒙古包。此时,正值那达慕大会召开之际,牧民们从四面八方赶来。这几天里,他们穿着节日的盛装,载歌载舞。他们喝马奶酒、吃烤全羊,弹马头琴,唱悠扬的蒙古长调。


  现在,会场中央一群牧民正穿着盛装跳舞。草原是他们的舞台,他们的舞可不仅仅是跳给外人看的,也是跳给自己的。他们在表达着自己内心的欢喜,在庆祝丰收,表达团结与友情。


  下午,我看了威猛雄壮的蒙古汉子摔跤,看射箭,我还看那些年轻的骑手跳上骏马驰骋在辽阔的草原上。而在人群中,总有几个蒙古族姑娘在默默地注视着她们心中的俊美王子。我觉得那些骑手们在马背上的样子很威风,我对他们是羡慕的,我也渴望飞驰在这片草原上,那是多么快活的事呵!


  晚上,我们一行人在蒙古包吃着手抓肉、喝着马奶酒。大家赞许说这里的羊肉香醇,牛肉鲜美。我们吃完饭时,天色已暗了下来。外面的广场上已点起篝火,牧民们围在一起唱着草原歌、跳着草原舞。


  我随众人过去围在了篝火旁,看着牧民们蹦蹦跳跳豪迈的样子。不一会儿,我也和几个行人进去与那些牧民们手挽手,欢快地跳了起来。跳累了,我就出来要了瓶酒。我喝着酒,在偶然间回头看向草原时,我又看见了那姑娘。她独自站在远处,背对我们,望着草原上星星点点的蒙古包。我不知道她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但我敢断定,不久之前,她身上一定发生了一件很不愉快的事。不然,她何苦一路上的哀愁大于欢喜呢?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我微笑着同她打招呼,并介绍着自己。


  姑娘看了我一眼,冲我礼貌性的笑笑说:“我叫韩小雨。”


  我打量着她,随口问:“为什么不过去一起热闹热闹呢。”


  她不知所措地拉扯着裤子,然后口里打结地说:“我,我刚吃完饭,想先休息休息。”


  我点点头,我明白她的窘迫,一个姑娘独自在外,怎么可能主动随便和一帮陌生男人去玩闹呢。


  我弯腰坐在了草地上。


  “韩小雨、韩小雨!”我仰着头,微笑着喊她,并拍着旁边的草地。


  姑娘看了我一眼,犹豫了下,还时坐在了我身边,但她依旧没有想和我搭话的意思。我注视着她的脸庞,她拘谨的坐在草地上,两只胳膊环抱着膝头,遥望着远方低垂的夜空,像是在凝思着什么。


  我也转过脸,望向远处,辽阔的草原上散落着无数的蒙古包,草原的天空很低,星星很亮,它们布满了整个天空、整个草原。


  我握着另一瓶新开的酒,向她伸了伸,问她要不要喝一点。


  她客气地摇摇头说:“不喝。”


  我独自喝了起来问:“你是一个人出来吗?”


  “哦。”她轻轻的回答。


  我又说:“一个女孩子独自出门,是叫人很不放心的。尤其是去偏远的地方,要时刻和你的朋友或家人说说你的行踪,让他们知道你到哪了……”


  在往后的十来分钟里,大都是我挖空了心思说着,想勾起她的话题。但,我失败了。她的内心只向我打开了一扇幽小的窗,我看不到她的全世界,就像生活在城市中的大多数人们一样。在高楼耸立的城市,我们都越发沉默了,我们疲倦了去诉说。


  我边说边端详着她,她双手紧紧抱膝,眼神有些孤寂、忧郁,她这种孤独的姿势,让看了心中有些怜爱。


  我仰头灌了一大口酒。嘿,我说姑娘,都到了草原呵,你还是不肯将自己的心打开来吗?这里的羊群、牛群、骏马都不会将你心底的秘密泄露出去,这里的夜空、草原、河流都向你展露心怀,你何必将自己包裹的这么严呢?


  我说:“既然既然来到了草原,那就开心些,将那些不好的事忘掉吧。”


  这一回,她扭过头看着我说:“你是个好人。”


  她那信赖或纯真的眼神一下打到了我的心里。我愣怔了一下,然后转过脸轻轻笑了起来,我说:“我不是好人,但我也不想做坏人,我只是想按自己的方式生活。”


  我还说:“你不应该随便相信一个陌生人是好人。”


  她说:“我们越长大都越发的冷漠了,我们只关心自己,却很少注意身旁的陌生人。在旅途中,一个陌生人跟一个女孩搭话,这个人要不就是有所企图,要不就是一个真正的好人。我觉得你是那种真正的好人。”


  我听着又扭头去看她,她静静的凝望着远方。那一刻,我觉得她的目光看得好远、好远。


  我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这姑娘说话很直接,也很有意思。我喝了一口酒说:“听你的口音像是南方人。”


  “我是厦门的。”她说。


  “哦,那地方不错,靠近海边。”我说。


  “我见惯了大海,所以,想来看看草原,可惜呀,这个月份还不能看到雪。长这么大,我还没亲眼见过雪呢。”


  “总会看到的。”我居然轻浮的与她开起了玩笑,“要是喜欢北方,何不找个合适的男朋友,以后长久的居住呢。”


  我忽然看到她眼里渗出了一颗晶莹的东西。她扭过了头,之后,便没了言语。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冒失,便望向草原转移话题说:“草原的夜空真美,这里没有城市的喧嚣,空气干净、天空干净,人们的心也干净,做什么都感觉神清气爽的……”


  我遥望着散落在草原上星星点点的蒙古包,仰望着巨大的夜空,又慌里慌张的兀自说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话。直到一丝夜风吹得我身子发冷时,我站起来并邀约她,“走吧,好不容易来一次草原,过去热闹热闹吧。”


  韩小雨仰头看着我,停顿了一下,然后双手支撑着站了起来。她咬着嘴唇,有些羞涩的看了我一眼说:“走吧。”


  我得意地向着人多热闹的篝火旁走去,姑娘小心翼翼的紧紧跟在我身后,她像是个仍然需要大人保护的小孩。


  此刻,大家吃着烤全羊、喝着马奶酒,吃饱喝足了就围在篝火旁欢快的跳舞。她紧贴在我身边看着那些有些醉意的人们在篝火旁畅快、放荡地跳舞。看了一会,我邀她和我一块跳舞,在这种欢快的气氛下,她应允了。


  我俩手拉着手,并与那些行人、牧民拉手围成一圈,然后学着牧民那样挥舞着胳膊腿脚,我们听着蒙古歌,我们蹦蹦跳跳,我们高兴的呼喊,我们都好久没有这样快活,这样开心的大笑过了。我跳着舞,并不时的看看她,那冉冉跳跃的火焰在她脸上闪烁着,映出了一个女孩甜美的笑脸。我们的目光偶然相遇时,我看到她眼里烧着一团火。


  就这样,我们相识了。


  第二天,我们随着旅行团继续出发了,我们到额尔古纳、根河、满洲里、阿尔山、黑头山……可呼伦贝尔草原太大了,我们还想去好多好多地方,可我们的时间就那么多。在旅行的路上,我和韩小雨,我们两个独游的人成了可以诉说的好友。我们都需要个伴侣,来分享旅途的快乐、惊喜,也要打发偶然间出现的孤寂。


  在满洲里的那晚,我带着几瓶啤酒、一堆零食敲开了她的房门。她也没有休息,她穿着件睡衣,头发还湿湿的。我问有没有打扰到她,她说正好一个人闲着无聊。


  她穿着一双自带的粉色拖鞋,一边用毛巾擦着湿头发,一边开心地搬凳子,欢迎我坐。她又把小桌子上的口红、画眉、洗脸液等一些化妆品全拿走了。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我们相熟了许多,而她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我含笑看着她收拾完一切后,将零食放了上去。我打趣的说:“女人就是麻烦,难怪出门要那么长时间,这么一堆东西等擦抹完那肯定是要花费许多时间的。”


  她说:“切,你们男人不就是喜欢看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嘛。”


  我说:“那你想错了。”


  她说:“是吗?”


  她将她的那堆东西放好之后,坐在了床头,然后抱着一包薯片吃了起来,还乐呵呵的看着电视。


  我一把抢过了薯片说:“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她瞪着我喊:“干嘛!”


  我说:“你也不陪我先喝一个,就知道吃。”


  说着,我给她递过去一瓶啤酒。她抓过啤酒,和我碰了下,然后仰头喝了一小口。


  后来,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喝着、吃着、聊着。我问:“这几天玩得开心吗?”


  她说:“很好,我开始找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点点头说:“一个人的旅途,一开始是兴奋、刺激,但时间久了,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无趣、孤寂。还好遇到了你,让我觉得旅途中充满了新鲜感。”


  她笑了笑说:“过两天旅行就要结束了,你是直接回北京吗?”


  我点了点头问:“你呢?”


  她说:“我觉得还没玩够呢,我想去做几天真正的牧人。”


  “哦?”我吃惊的看着她。


  但我觉得一个人有些无聊,她犹豫的看着我说:“你愿意陪我一起吗?”


  她的那份信赖打动了我,哦,不,或许是她那双渴求的目光打到了我的心,我从来没有拒绝过一个女孩那样真诚的目光,当然这次也不能。


  我说:好啊,我也还没玩够呢。


  她开心的笑了起来,和我碰了碰杯,然后喝起了啤酒。


  我也喝了起来,我说:好了,现在,你能说说,你为什么一个人出来旅行了吗?


  她看了我一眼,又灌了一口酒说:你谈过几次恋爱?


  我说:三次。你呢?


  她说:一次。


  我说:是刚结束吗?


  她低下了头,像是什么东西撞在了她心上。不一会儿,她的身子抖动了起来,她渐渐的放声哭开了。我慌了,我不知道一个陌生的女孩在我面前哭泣时,我该用什么方式安慰她。我坐过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说了些空泛无力的话语。但是没用,后来,索性就由她去发泄好了。我独自喝着酒,听着她哽咽的声音。她是个纯洁的人,我想,她还能为了爱情而哭泣,可我不是!我已经在尘世的分分离离中麻木了。我渐渐地不会大悲,也不会大喜,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是默默的,默默的接受,再默默的承受。我的激情在慢慢退却。就像以前,我与女友亲热时,必先会亲吻,两条舌头缠绵在一起,一个小时也不嫌累。渐渐的,这个步凑被简单、被省略,后来,便只是机械似的动作了。我想着心中有些悲凉,我知道我的身体在一点一点的变老,心也是。


  好久,她抽泣着说:我和他是在大学认识的,我们在一起五年多。大学毕业后,我放弃了父母为我安排的工作。我离开厦门跟着他,到了他的家乡上海。在上海,我期盼着他早日将我介绍给他的父母,可是没有。毕业一年多来,我一直独自在外面租房子住,他住他家里。今年以来,他对我越来越冷淡,直到前段时间,我才发现,他已经和他们公司的一个女生好了。他瞒不下去了,就跟我提出了分手。我接受不了这一切,我在出租屋里哭了三天,我也无心上班了,我就辞了工作,然后一个人跑到了这里。现在,我没他了,也没工作了,我甚至连家也回不去……


  我慢慢喝着酒,听她断断续续地说着。从大学开始的五年啊,那是一个女孩最美好的年龄阶段。可是,她用生命中最美好的五年,却换来了这样落寞的结局。当初,她远离了家乡、父母,放弃了安稳的生活,如今却只得流落他乡。我想着心中又泛起许多悲凉,我同情她,却帮不了她。我也是一个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人,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途。我只希望,今后,这世间多一些善良、美好。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又给她递了些纸巾,我说:既然出来了,就玩得开心些,将那些不好的事情全忘掉。等玩够了,就回去重新好好生活……


  她哭着哭着,起来擦掉眼泪,拿起一瓶酒喝了起来。我没法劝她不喝,只能默默陪她一瓶接一瓶的喝着。夜越来越深,她也越来越醉。最后,我一把躲掉了她手中的酒瓶,搀扶着她上了床。我替她盖好了杯子,然后关了灯,走出了房间。


  第二天,再见到她时,她眼睛肿得厉害,但却面容清爽,她像忘掉了昨晚的事。我们随旅行团游完之后,便再次去了陈巴尔虎旗。我们在那些参加那达慕大会的牧民中打问,看谁能允许我们同他们共同生活几天。


  问了好久,终于有一家人答应了我们的请求。那达慕结束后,我们便同阿木尔大叔一家人前往了草原深处。当晚,阿木尔一家人热情的欢迎了我们,我们一起喝奶茶、吃奶豆腐、手抓肉。阿木尔大叔有两个孩子,大儿子留在了草原,小儿子走出了草原。


  当晚,我和韩小雨就住在了阿木尔大叔家唯一一间空下的小蒙古包里。往后的几天,我们帮着阿木尔大叔放羊,捡牛粪,我们学着挤牛奶。牧羊犬刚开始对我们很凶,后来,它也习惯了两个陌生人。阿木尔大叔的小孙女塔拉八岁了,她一开始还有些怕生,熟悉了,她便很缠我们。我给她看平板上以前下载的电影,她喜欢拿着我的相机到处拍照。韩小雨给她扎小辫子,她拿着小雨的口红在脸上、手上乱画。那天,小塔拉在小雨的脸上画起了图案。画完后,小家伙喊我:叔叔,你看阿姨像什么?


  我看了小雨那张被画得乱七八糟的脸,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说:像大乌龟。


  小塔拉听了,哇哇的大笑了起来,并含糊不清的喊了起来:大乌龟、大乌龟……


  小雨看我乐得那样,她生气向我砸过来一只鞋,并喊:你才像乌龟!


  有时,塔拉的父亲牧仁会教我们骑马。我练习了好几天,本来,我心里战战兢兢的,担心马会乱跳。但它很顺从,我骑在马背上喊了一声,它便狂奔了起来。我听见韩小雨在身后担心的喊:你小心点啊!


  我在马背上颠晃着,手心全是汗。但渐渐地,我的身体松弛了起来,我开始抬头雄视这片草原。马在飞奔,我在马背上飞驰,我心中顿时生出了许多豪迈。几百年前,成吉思汗的铁骑也奔驰在这片草原上啊,我想着真他妈的有种驰骋沙场的感觉。


  我在草原上逛了一圈。我返回时,大家都微笑的看着我,我很兴奋,我让韩小雨也上来试试,但她有些怕。我坚持说没事,她才战战兢兢的上来了。我挥舞着马鞭,喊了一声,马儿再次奔跑了起来。韩小雨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她喊叫着,我们的身子在高高的马背上颠晃着,我抱紧了前面的她。草原在我们眼下移动着,她纷飞的头发触着的我脸颊,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我兴奋的大喊了一声问:开心吗?


  她大声的呼喊着回应我。


  当我们彻底飞驰在这片草原上时,我感觉我摆脱了自己,那个在尘世中沉重的自己。此刻,我就和一个姑娘无拘无束的飞驰在这天底下。整个草原上都是我们的。


  自从会骑马后,我总是喜欢骑着在草原上逛一圈,我喜欢这种自由自在奔驰在天底下的感觉。我也喜欢骑马和韩小雨一块,带她到草原上看各种野花。我觉得一个漂亮且善良的姑娘应该被世间所有的美好和幸福包围。


  这天,我们赶完羊,便骑马去河边。我们脱了鞋子、袜子,将脚伸进了冰凉的河水,小雨先是惊叫了一声,接着便是刺激的大笑,我也一样。她坐在岸边用脚打着水花,又上了岸在光脚在草地上兴奋地蹦跳着,我看她那样快活的样子便说:哎,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她看向我问:啥秘密?


  我说:你笑起来时真好看,像个天使。


  她听完羞涩地扭过了头。这会儿,她安静了下来,并背着我,坐在那边的草地上,等脚干后,她穿上了鞋袜。我也一样。我们隔着一段距离,慢悠悠在河边散步。忽然,她在那边急急的朝我挥手,激动地喊:快来啊,有兔子,有兔子!


  我赶忙跑了过去,我们一起拼命的追赶,可是兔子跑得太快,它早就熟悉了这片草原,况且两条腿怎么能跑过四条腿呢。我们跑累了,便躺在一片野花丛中,我们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呼吸野花淡淡的清香,我们头枕着草原,仰望着蓝天。


  我问:你知道兔子在什么情况下咬人?


  她说:急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嘛。


  我又问:那你知道有些兔子为什么要绕圈转?


  她问:为什么?


  我说:它是发情了,公兔想和母兔交配了。


  她说:切!


  她扭过了脸,我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我说:本来就是呀,要不怎么生出可爱的小兔子呢。


  她说:你怎么知道?


  我说:我小时候养过兔子,我当然知道。


  隔了一会儿,她转过脸看着我说:我想听听的你故事。


  我?我看了她一眼,然后望向天空说:我就是个无业游民,生活不固定,写了几年书,也没有一本引起轰动的作品。我把自己当成个艺术家去培养,别人却笑我只会做白日梦,不懂得怎么拿捏现实和爱好。我前两个女朋友都因此离开了我。她们都需要稳定,可我是个浪子。我连自己的生活都保证不了,我无法给她们承诺任何东西。写作、摄影,这就是他妈的艺术,我爱它,却也深受它的折磨。


  她说:那你起码还有追求,还知道自己的梦想,可有些人活着活着就只是活着了。


  怎么会呢?我转过脸看向她说:挣一座房子、一辆汽车,也可以是一个梦想。只不过这些梦想太过于普遍、实际,所以人们都忘记了这也叫梦想了。


  她说:或许吧,可有时想想,每天都那么奔忙,连稍微停下来的时间都没有。一辈子就只是为了一座房子奔忙,那是怎样的人生啊!


  我说:怎么?难道你不想拥有一个房子,一个小小的家,过安安稳稳的生活吗?


  她说:想,可是,我觉得除了这些,生活还应该有些别的东西。


  我没有再搭话,我知道大多数的人们都忙得低着头,根本没时间抬头看看天空,看看远方。


  这天,我们和牧仁一块出去放牧。羊群在那悠悠的吃着草,我们便坐在一处草地上说着些闲话。牧仁比我跟韩小雨也就大个四五岁。


  我问牧仁:你对未来有没有什么想法。


  他说: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牛羊长得壮,再卖个好价钱。


  我说:你有没有想过去城市发展。


  他说:我去过城市,那里很好,但我觉得还是在草原上自在。


  他又看了看我跟韩小雨说:你俩结婚了吗?


  我看见韩小雨难堪地扭过了脸,耳根都红了,我赶紧解释说:我们只是好朋友,来草原的时候刚认识的。


  牧仁听了脸上先是一惊,接着便隐晦的笑着说:你们城市人的思想就是开放,刚认识就睡到了一块了。


  牧仁就是这样,说话直来直往,也不考虑其他的。韩小雨听了,急着解释说:牧仁大哥,我们只是住一个蒙古包,但都是各睡各的。


  牧仁听了,更加得意的笑了起来说:我是跟你们开玩笑的。在草原上,就这么个条件,这儿可比你们城市的生活艰苦多了。


  他还说:我前些年在深圳呆过,我没上过大学,就跟人家去厂里面打工,每天在流水线上干的都是一样的活。除了上班,我们的吃住都是在那个小小的工厂里。后来干烦了,就辞职了。在那,不如在草原上自在。


  韩小雨问:那时你还没结婚吧。


  牧仁说:没有。那时,还是光棍一个。不过,你们城市上那些女的长得真好看。我刚到深圳时,可兴奋了。深圳太漂亮了,一到晚上,我和几个朋友就去外面到处逛。我们去网吧玩游戏,还学着打桌球,去酒吧喝酒,还去KTV唱歌,不过那里面我们蒙古歌太少了。


  我看牧仁到现在说起时,眼里还有一丝光,便说:既然城市那么好,那干嘛还要回来?


  牧仁说:城市好是好,什么都有,但我觉得呆在草原舒服些。


  后来,谈起我的职业,牧仁看着我说:你的职业真好,一边写,还可以全国各地的去旅游。


  我说:哪有那么好,稿费也就能糊口,哪还敢到处瞎转悠呢。


  韩小雨问:你都写了哪些书?我回去后上网买来看看。


  我说:你说这话就知道我知名度有多低了吧。算了算了,我以前的书确实青涩了些,等我的新书写完后,你再买吧。


  她说:小气鬼,不说算了。等回去了,我自己上网查查。


  我没再搭她的话,一说起我的书,便觉得寡然无味。我不知道我在逃避什么,但只要提到此事,我心中便无比的空泛与茫然。我不知道这种坚持对不对,我对这个世界有些疲乏了。我讨厌这种悲哀的情绪,我想着想抽一支烟,但我忍住了,来草原后,我就尽量避免抽烟。


  我索性躺在了草原,仰望着草原低低的天空。是不是奔波在城市的我们都有一种不安全感呢?


  我们今天的出行不顺利,草原的天说变就变,不一会儿,天忽然下起了大雨。我们淋着雨慌慌忙忙地赶着羊群回来时,身上都淋湿了。一路上,韩小雨冷得直打哆嗦。回到住处,我让她进去赶紧先换身干燥的衣服。但到了晚上,她还是发烧了。我摸她的额头时很烫,我赶紧翻着行李包找了些药给她吃。


  第二天,她的情况仍不见好。我着急了,想让她赶紧回市里的医院,好好检查检查。但她不同意。我只好找牧仁,我骑着他的摩托车到附近的镇子上又买了些药回来。韩小雨病后,我出去放牧时,玩得也不那么痛快了,心里老惦记着她。后来,我就索性在蒙古包里专门照顾她。她想喝水,我就端热水给她,她无聊了,我就陪她说话,她闷了,我就让她披着我的一件厚一些的外套,陪她一起到草原走走。小塔拉也经常会跟我们在一起,小姑娘很调皮,她教我们说一些简单的蒙古话。我们就教她写字、唱歌。


  这几天,韩小雨的病情也渐渐好了起来。我们逛累了,就随便找一处草地坐下。我们享受着草原上静静的时光,我们本是陌生人,现在却不得不相互依靠、取暖。无聊时,我便常常唱歌给她听。我特别喜欢《乌兰巴托的夜》,她听会了,我们就一起唱。


  我们在草原上呆了十来天,但我们不属于这里,我们终究是过客。在我们要离开的前一天晚上,阿木尔大叔家煮了好多肉算是对我们的送别。我们心里十分感激,他们是那样的淳朴,热诚。他们心中有信仰,心里也有依处。


  晚上,我们在宽阔的蒙古包内吃着手抓肉,喝马奶酒。我们高兴的谈论着这些天在草原的日子。在我们说话时,塔拉便一直缠在我和小雨身边,小姑娘很舍不得我们。


  我问阿木尔大叔:您多大啦?


  阿木尔大叔说:五十八喽。


  我问:您的小儿子在外面定居了吗?


  阿木尔大叔说:定居了,在天津,前年都结婚了。


  我问:那他现在还经常回来吗?


  阿木尔大叔说:很少,一年就回来一两次,他很忙的,他在一家大公司里做设计……


  牧仁的酒量很好。期间,我听阿木尔大叔开心地讲着,同时也与牧仁一杯杯地喝着酒。


  我问阿木尔大叔:未来,你会离开草原吗?


  阿木尔大叔说:不离开,在草原上生活了一辈子,都习惯了。


  想想也是,阿木尔大叔在草原上生活了58年,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的大多数牧民都一样,他们一辈子都生活在草原,他们从未去过城市,更不知道城市长什么样。没去过更好,省得让城市的匆忙扰乱了心中的那份宁静。在这多好啊,干干净净的,心里装的只是蓝天和草原、羊群和马群,还有香醇的马奶酒。在这草原守着这份宁静也好,没有哪一种生活是十全十美的,我们都过着残缺的生活。


  塔拉问小雨:韩阿姨,城市是样子的?


  我用手摸摸了小塔拉的脸蛋说:要叫韩大婶。


  小雨白了我一眼,然后扭头对塔拉说:城市到处都是修的很高很高的房子,还有很多很多的车……


  塔拉眨巴那小小的眼,她或许是在想象着城市的样子。


  酒喝高了,我又问阿木尔大叔:现在,草原上还有狼吗?


  阿木尔大叔摇摇头:基本没了,咱们这边猎杀太严重,大多都死光了。由于人为的破坏,草场退化也很严重,狼的生存环境被破坏了,有一些跑到外蒙那边了……


  我听着心里有许多悲凉。当初,我自从看了小说《重返狼群》之后,我便喜欢上了狼。我渴望亲眼看到野生狼,那种自由自在奔跑在草原上自己打猎的狼。可惜,人类终究是将它们赶出了这片草原,甚至还想赶出这个世界。人类给自己的标签是文明,却将杀戮带到了每一个角落。我们在城市建立自己的文明就好,何必要掠夺掉动物们生存的领地,甚至是生命呢?


  我独自喝着酒,心中的感觉难以诉说。在吃饱喝足之后,阿木尔大叔拿出了马头琴为我们弹唱了起来。我静静的听着那悠扬的蒙古长调,感受着草原的风情与魅力。


  我和韩小雨回到小蒙古包时,我已经有了很深的醉意。我们都躺下了,却毫无睡意。明天,当太阳撒向草原时,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我们也快要分别了,我想着心里有些不舍。我们本是陌生人,却在草原相遇了。在草原的日子平静如水,我们也忘记了尘世间的一切烦恼。我很想再与她说说话,因为我想把她记得更深。


  黑暗中,我问:你睡着了吗?


  她说:没有。


  我说:明天就要离开了,还真有些舍不得。


  她说:草原好是好,但这里装不下我们的心。


  我认同她的话,我说:想好了吗?是去上海,还是回厦门?


  她说:回厦门,我在上海什么也没有了。


  我听着有些黯然,便说:那也好,回去了就好好生活,照顾好自己。


  她好久都没说话,我不知道她在那边的床铺里干什么。她是因为失恋、失业,对生活失去了方向才来草原的。我是因为厌倦了人性的那些虚伪,我讨厌了那些脸上涂着厚厚的粉,身上充斥着一股俗气香水味的女人们,来跟我进行赤裸裸的交易。我在文学的海洋里挣扎了八年,却没有换来我想要的结果。我怀疑自己就是个骗子,常常麻痹哄骗着自己。


  好久,她问:你还相信爱情吗?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之前,我认为纯洁的爱情只会发生在校园里,后来的爱情都变质了。我讨厌一个女人在我面前赤裸时,我还能平静。因为借此,我知道了我的欲望在退却,我的身体在变老。可是这些天,我感到青春重新在我身体里生长,并滋润着我的心,我不知道这是她的魅力,还是草原的魅力。


  我只能说:管它呢,但只要心是打开的,总会遇到合适的人,遇到真正的爱情。


  我怕我的话不能给她一些积极的引导,便又说:人生那么长,一次小小的失恋真的不算什么。失去的,就不是最好的。像你这么漂亮,而且善良,一定会遇到一个真正爱你,愿与你共度一生的人。


  她问:那你呢?


  我说:我怎么了?


  她说:你要是遇到喜欢的会主动追求吗?


  我淡淡地说:或许吧。


  这个夜晚,我们都不愿意那样悄无声息的过去,我们说了很久很久的话。


  第二天早上,我们喝过奶茶、吃过烙饼,便要离开了。阿木尔大叔一家人在蒙古包外送我们,我深深的感谢他们这些天来的照顾。他们和这片草原一样是那样的赤诚、淳朴、豪迈。对我来说,他们是高贵的,他们的灵魂还没有被尘世的一切玷污。小塔拉为了我和小雨戴上了哈达。牧仁牵了两匹马,准备送我们出草原。他骑了一匹,我和小雨骑了一匹。


  我们最后一次在草原上奔驰了起来,我双臂穿过韩小雨柔软的腰身牢牢地握着前面的马鞍。她紧紧地贴在我怀里,我迎着风,迎着她纷飞的头发,我呼吸着草原,呼吸她身上的那股迷醉的气息。如果我能掌控我的生活,那我愿这样抱着她一辈子。


  牧仁将我们送到了陈巴尔虎旗,然后向我们告别了。我和小雨望着他,渐渐融进了巨大草原。哦,就让我在再看一眼草原吧。这里的生活安宁,这里的人们纯粹。再见了,呼伦贝尔大草原!


  下午,我和小雨坐车回到了海拉尔。在车站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才发觉又回到了人间。我们准备在海拉尔住一晚上,明天我去北京,她回厦门。我们在预定的酒店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我们在海拉尔的街头吃晚饭,我们又漫无目的的逛街。我们都知道那讲不出再见的离别就要来了,我们心里无比杂乱。在街上,我总是走在前面,她默默地跟在我身后,一路上,我一直感觉,她时不时的注视着我。


  在回酒店的路上,她赶上来,挨着我吞吞吐吐地问:我们相识二十来天了,也在草原一起生活了那么长时间,你觉得我们算是什么关系?


  我说:好朋友,这还用问。


  她说:你这人有时真没趣!


  我说:那难不成你想做炮友啊!


  她白了我一眼说:你这人太不正经了。


  我无法单纯的用内心的声音回答她。一路上,我又开了些不大不小的玩笑。在酒店的房间门口,她转过身看着我说:明天见。


  我点了点头,然后径直向我的房间走去。


  第二天,吃了早饭,我们坐车去了车站。一路上,我们一直沉默着。我们都算是失意之人,我们一同跳过舞,一同看过草原,一同骑过骏马,一同洗过脚,一同喝过酒,吃过肉,我们却要在此刻分别。我是上午十点的车,她是下午去哈尔滨的车,然后再坐飞机回厦门。


  在车站取了票,还有些时间,我们便在车站的广场前闲聊了起来。


  她漫不经心的问:你什么时候出新书。


  我说:正写一部长篇呢,出版上市的话要到明年了。


  她说:祝你早日成为一个大作家,写的书特别特别畅销的那种。


  我笑了笑说:借你吉言吧,如果真能如愿的话,我到时去厦门找你,请你喝酒吃饭。


  她连忙摆手说:那不行、那不行,你来厦门了,你的一切就由我负责。


  我说:那好,那你回去了就找工作赶快攒钱吧,不然我怕你请不起。


  她说:你放心吧。


  她还说:等你的书上市的时候,跟我说一下,我到时第一时间买。


  我说:到时我送你一本吧。


  她说:不行,自己买的才有意义,你到时就来厦门给我签个名吧。

  ……

  我们聊了许多,直到快到点了,我真的不得不要与她告别了。


  我说:我要走了,在路上,你自己小心点。


  她深情的凝视着我说:你是个很好的人。


  我轻轻地笑了,我说:以后一个人在外面时,就别那么轻易的相信陌生人了。


  她低下了头,脸上有些失落。我看着心里也有些黯然、难受,我从脖子里解下一个伴随了我三年多,当初几百块钱买来的护身玉坠。我戴到了她的脖项里,我说:咱们相识一场,这个算是纪念。我祝你未来一切都能够顺顺利利的。


  她抬起头,我看到她的眼里有泪光在闪烁。我不敢再看她那双信赖的眼神,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我走了。


  她哽咽地说:祝你早日成功。


  我点点头,然后慌忙的转身离开了。我知道她就在我身后一直默默的看着我,但我无法停下自己的脚步。我只能将她独自扔在海拉尔火车站广场上人来人往的人群里。时光倒退两年、三年,我会牢牢地抓住她。但是现在,我不能。我们无法再为谁停下自己的脚步了。我们未来都还有许多事要做,有许多责任要去承担,我们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我们未来也要去认识更多的人……


  我慌忙的把自己抛入人海,好让她不再看见。上了火车,我打开手机将她拉入了黑名单。我不想再有她的任何消息。我怕未来再听到她过得好或不好的消息,那时,我心里肯定是难受或心疼。我不想把自己搞得那么累。我要把她安放在记忆里,成为一种永恒的姿态!


  我放下了手机,火车在快速的前行。倏然,我感觉我的心正被无限的放空、放空……


  我塞上了耳机,又听起了我们一起唱过的那首《乌兰巴托的夜》


  穿过旷野的风

  你慢些走

  我用沉默告诉你

  我醉了酒

  乌兰巴托的夜

  那么静、那么静

  连风都听不到、听不到

  飘向天边的云

  你慢些走

  我用奔跑告诉你

  我不回头

  乌兰巴托的夜

  那么静、那么静

  连云都不知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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