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性决不是指女性的性别属性,而是指女性的特有天赋,她表现为纯净、自然无为、流畅似水的女性形态,一种与佛、道相似的统一的神形。对于这种有形无形的女儿性的赞羡、称颂,就是对她的出自人性的崇拜。
女儿性是不染尘埃、超然纯洁、清静无欲的天物,她主要由一些形貌美丽、品格高洁的女子体现。顾城认为,女儿性一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生活情态,二则是人们不自觉的把女儿性视为审美客体。因为女儿是无身外目的的自在之物,她追求某种看似虚无却又实有的奥妙存在物。这种缥缈、诗意的将幻想、哲理抽象之后精美的统一而浑然天成的“天物”,在顾城那儿不仅显示了女性的可敬之优越,也暴露了顾城这种特殊男人的内在否定性。
顾城始终认为,世上没有可与“女儿性”相比美的“男儿性”,男人是无内在的“空”,他们无能自足,所以只得向外创造并随之索取,雄浑、强悍的男性必须由女性的光辉来照亮他的灰暗不明的无穷欲界。说到底,顾城对贾宝玉精神的赞许不过是对人类悠久文明进程的不满的批判,和男性世界相异的女儿性颇含佛道意味的超然洁净,她归根结底还是一种非常自然的自恋情结。顾城念念不忘、以致不惜用全部生命能量、艺术才华来追寻女性的纯洁气性,是一种自生自长、自爱自美、自足自灭的自在之物,她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除了充当强者的侵害掠夺的对象体之外,又能起到什么实际作用?文人所热衷的抽象哲学、形象美学无非是只可欣赏、不堪一击的脆薄美玉。
自然女儿性——一种令人称颂的完美人性,她是这个无情世界闪耀人性之光的有情物,她犹如世间万千美丽风景吸引着渴慕的眼光,高高在上的女儿性贬斥着无数杂念纷呈的庸人,她引导着人们向那未及的世界靠近。
顾城也许在不自觉的玩“女性客体化”的陈旧游戏,他否定的男性实在性是由于他经过审美之后出现的幻觉。一个赞美女性以致到了否定男性的男人,他自认为自己身上有着女儿性,所以他才具有由女儿性引发的诗之天才。他的天才与世界的难得的美妙联系极其联系之后的甜美效果,这一切都归功于顾城天赋的女儿性——他喜爱的美的能量与意念。顾城充分意识到男性的实在意义毫无他渴慕的荣耀,然而事实上主宰世界的一直就是这种反美学的男性,曹雪芹所谓的“泥做的物类”,那被顾城迷恋的女性光辉真的照亮世界了?
抽象又具像的理想的女儿性,被人类高度美化了的灵体,这种天然浑成的人性之美终究是一面要被打碎的明镜,好像那种必然要被暴殄的天物,这个男女共存的世界是由一个铁血意志死死控制着。女儿性只属于那些被精心锻造的女子,她们本身并不能创造,她们只是一个清泉缓流的过程,这一过程不受任何人为意志支配,就像顾城说的,“一朵应时而放的鲜花”,自开自落。高于凡俗的女儿性只要一入凡尘就必有被采折的危险,所以女儿性可歌又可泣,她完全被审美的艺术化了。
顾城过于沉溺艺术而把女儿性奉作神明,但他把女儿性和一般的女人严格区别开来,过于凡俗的女人并不具有这种女儿性,天赋女儿性的女子例如《红楼梦》之林黛玉,安徒生的《海的女儿》,《穆斯林的葬礼》的韩新月……这种高度艺术化的女儿性的体现者世间能有几许?
女儿性是抽象的精神,无形的灵魂,理想的天物,她并不能主宰世界,而是无数精神贵族的梦幻情结,并且往往在男性意志下被无情摧毁。但她是无情世界的唯一女性天堂,顾城对女儿性的赞美和我对女性灭亡的审美性感应倒是合流了。女儿性被崇高的敬拜同时,也被毫不留情的灭失。幸在女儿的诞生是绵延不断,顾城说,“女儿是总将凋谢的玫瑰,是每年必至的春天,她来去自如无始无终”,“一切实有的,皆是虚渺不可名状者,在此已成”,那么女儿性终是一种可喜的永恒了。
朦胧派诗人顾城喜慕的人类的女儿性,是女性优越之荣耀,也是引致女性必然灭亡的天赋,美的载体,恶之标的,自在之她必为自为之他所用,但她总是生得其所,死而复生,循环往复,以致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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