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叶份量随对幺店子正确深刻的认知逐渐递增,即使五倍于常人在所不惜。甚至还可能被荣幸而真诚地邀请与店主共进家宴。饭桌晕上二两烧酒可別说突噜了嘴。
“其实乡场那飞什么真的好喝!地道!嘻嘻嘻嘻。”我呸!这张臭嘴!“嘻嘻嘻嘻……嗯,哦……不是,听人说的,喝他奶奶脚的茶馆,即使三分五分钱一碗,八抬大轿老子也不喝!”
贼去关门,追悔莫及!一切解释都必然是苍白无力白水忽如的掩饰罢了!晚了!过去眼里正面人物高大、光辉、英俊的形象与你八杆子扯不上一丁点儿关系。怫然不悦的主人一家子便已经将这赋芧戏狙不共戴天的耻辱铭刻于心,永远不再会有如此虔诚、嫣然的笑容,你更加不可能再会被一惯热情好客洞见肺腑的主人,邀请于共进一切不花钱的家宴盛馔。贵客早已与你没有丝毫瓜葛,还是哪年哪年以前的旧事了!对,索性就连三年前打碎茶杯的事件一并结算!
其实,第一次听到幺店子这个奇怪的称谓是刚到高店子上班不久。同事小赖家住三圣乡某村,邻一个叫草店子的地方。
“草店子干啥的?”出于好奇向他打探。
“哦,就是一个小的铺子,卖点日常生活用品,烟、酒、茶、酱油、醋、盐巴、味精、信签、作业本、笔、盆盆罐罐,针头线脑之类的,非常琐碎又非常齐全,改天你自己去看就知道了。”几乎刚撩下话,“哦,还可以喝茶,就是其他地方喊的幺店子一样的。”他又补充了一句。
第一次某知道了幺店子就是一个类似街头小供销却开在乡村旮旯可以喝茶也可以买小东西的杂货铺。而且还从他那里得知附近另有一家叫瓦店子的幺店子。
不过,真正第一次混迹于幺店子却并不是工作以后,而是高三一年。恃宠而骄,背着家长向辑(才良)校长请假一年,必然是必须准点出门,准时落屋。从学校沿狮子山铁轨优哉游哉去往南站方向的时候,出狮子山坳左边,距铁路二十米,紧邻翻越铁路机耕道,亲眼所见奠基到落成整个过程,三间红火砖墙谷草顶子房。房侧壁到铁路排水沟一片空地开垦栽培了一些时令素菜。为主人不伦不类的设计还暗自窃笑,也不知主人是基于何种考量?起初以为是住家,就未曾留意,经常路过的时候,见进进出出,吵吵闹闹,便走过道口再刻意回头打量,见里面座无虚席,宾客如云。还有端起面碗,门外正中光脚板蹲椅面上狼吞虎咽的。大门外一个塑料布保笼架,里面摆放着卤猪头、翅膀、鸡爪、猪脚、郡干、肥肠。才知道那是一个可以喝茶,可以吃面,还可以啃腌卤的小卖铺。
那日,朝雾霏微,晨曦初漏,远远近近农舍里传来断断续续鸡鸣狗吠,呴呴呴,呴呴呴,嗷嗷,嗷嗷……东方被旭日渐渐染红了云缝,火车道整个区域雾霭翻滚,早早一身就被染湿,顺额头往脖子滴淌水珠,着实感觉寒气逼人。早晨九、十点钟便逛到那里,侧耳倾听,堂内一反常态,鸦雀无声,鼓足勇气走了过去,向着空无一人的售货窗口嚷了一句:
“老板,买包锦竹过滤嘴烟。”
同时仔细打量了店面陈设。几张桌面凸凹不平齐大腿根高度的小木方桌,数十把成色高矮参差不齐的大竹椅,一辆三轮车,地面居然是泥土上直接干铺上整、半截火砖。高高的木制立柜内铺满灰尘,分层分类摆放着不同商品,红塔山、阿诗玛,凤凰、白芙蓉、红梅、梅花、银杉、牡丹、大前门、飞马、瓶装江白、莱二、散装酒、散装酱油、醋、信签、铅笔、牙膏,等等。
“来了,来了。”
一位五十出头,瘦削,偏矮,胡茬,前秃,斜30度仰举鹅蛋形脑袋,全身旧蓝布衣裤,胸口別毛主席像章,边围布上揩手边笑咧从里屋小跑出来。
“七毛钱。”公鸭嗓门。
于是,花五毛钱在那里吃了幺店子第一碗,也是唯一一碗臊子面。口齿留香,奇味无穷。清香鲜嫩的豌豆尖,刺鼻醒目的小葱,浓郁的新鲜猪油,辣椒的味道纯正,辣得干脆。一切都是最醇香的,一切都是最新鲜的,一切都是最上乘的,一切都是世上最绝无仅有的,这就是那二两水面在我心底的烙印。那以后便常常回味那种可遇不可求的味道,回味到高三毕业,回味到重返附近的高店子信用社上班。人生悻事,真真十之八九,万万令我没想到的是,一直就再也没有机会进去品尝过我曾经的唯一。一忆一年,一忆经年!
在贯穿狮子山到幺店子的铁轨间,是某始终不渝挚爱着的茫茫田野。
感慨过狮子山头烟雨蒙蒙初春小草的鹅黄;陶醉过二月杨槐皑皑白雪银妆树裹的妖娆;亲吻过漫山遍野纷纷扬扬洋槐花串稚嫩的脸庞;凝望过盛夏农家庭院芭蕉林旁灿烂葵花朵朵向日;惊叹过万亩梨园硕果累累压枝低的疯狂;领略过隆冬旭日初升下一望无际的霏微朝雾;仰天嚎叫过漫天飞舞晶莹剔透的六角雪花;采掬过杨槐树杈、枝、叶片上的澈骨雪堆;吮吸过彤红手心里甘甜清冽的淳淳雪水;感悟过大自然之于苍生施恩不报的高尚、纯粹、伟大,人之于世界贪得无厌的狭隘、自私、渺小……
三百六十五个每一天都会萦牵回绕那里,不由自主奔向那里,鬼使神差路过、回眸那个幺店子。每每如饥似渴再也无法抑制即将跻身而入的时候,却人欢马叫,沸反盈天。偶尔,心如火焚急蹿去那个窗口佯装买烟,一再鼓励自己勇敢起来,甩开膀子,撕下面子,一往无前冲进去!瞅瞅雀喧鸠聚济济一堂的陌生脸孔,踌躇不决,踯躅片刻,最终还是空留下声声叹息,就等下一次吧!
直到上班从小赖那里才得知那个地方本名叫瓦店子。
工休的时候每天逛狮子山,从徒步,骑自行车,到骑摩托,有意无意也爱蹿那里去,同样闹热,同样腼腆,同样心猿意马若有所失。直到那一天再过去的时候,它早已于之前的哪一日被无情地摧毁作了一堆让人失落落魄面目全非的瓦砾。
其实,幺店子对于农村人家说来,就是一方民生的缩影。它即是新闻旧事传播的载体,也是亲朋好友联络交际的场所,还是政策、法规诸多事迹现身说法的课堂。既可以窃窃私语,家长里短,也可以天马行空,高睨大谈;既可以拨开乌云现太阳,也可以把过结持续发酵;既可以吝啬,也可以豪迈;既可以不悦,也可以疯狂;既能够排解落寞、惆怅,也可以发泄私愤、积怨。同样,它既是激励人们发奋图强,斗志昂扬的殿堂,它也是矗立乡村任一旮旯不拘一格、海纳百川的方寸之地。可以叫它小铺子,可以叫它幺店子,也可以名符其实称其为乡村里的大世界。
幺店子的人物形形色色,幺店子的故事千奇百怪,幺店子的东西五花八门,幺店子的个数不胜枚举,幺店子的传奇永永远远……
2014年7月18日,于成都,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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