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快四十岁了，虽然年龄不是很大，但看起来已经不年轻了，头发已经白了半个头，母亲的身体很臃肿，个子又小，整个人看起来已经很憔悴了，她还在工地上干重活，所以每天都是疲劳的样子。对于她疲劳的样子我没有任何的心疼，反而当成理所当然的，也许我真的很冷血，而且我说实话，她就算现在突然走了，我也许都不会立刻哭出来。但是那一刻我再也不会笑，那是真话，而且说不定哪个转角我就会哭到撕心裂肺……
　　
　　1
　　
　　我看见母亲又被父亲打是在我十二岁的时候，以前惨不忍睹的样子我没有见到，我真庆幸！父亲把我送去外婆家说了句，这娃有力气，干活都行来，你们只管指给她事做。那时候我八岁，别人的父亲会说，你快去念书去，谁家娃不上学？我对父亲印象不深，因为他常年外出打工，所以我的童年记忆里没有他的丁点影子。至于母亲，生下我就哭还不给我喂奶，因为我是女子，她不打算要我，父亲硬把我留了下来。母亲从小没给过我好脸色，直到一起生活以后也是如此，她老打我，弟弟犯错了以后，我也要承担责任，既然从来都那么容不下我又不给我爱，干嘛还让我活着。我喜欢十二岁以前的我，那时候我好歹心疼我的母亲，即使她不怎么喜欢我，但她哭了我就不会笑，她被人欺负我就难受，婆跟爷不喜欢她，也总是刁难她，她深夜十二点就哭，过早太忙没时间又害怕吵到我跟弟弟，主要还是弟弟。而我那个时候陪着她彻夜不眠，在我心里的母亲是个坚强的女人，一个人带大了我和弟弟两个人，外婆离得远不会帮她搭把手，而婆不喜欢这个儿媳妇又能拿婆怎么样呢？母亲本来就没啥靠山，父亲也不在身边，她老是受气也跟着落泪，但是该干的活她一样没落下。
　　
　　我那时候还总是期盼父亲能够回来，这样她就不会受委屈了，可是大过年他刚一回来，就拿起麻绳打了母亲，那一夜我和弟弟蜷缩在墙角，哇哇大哭，那一夜是我最无助悲催的一夜。最后我和弟弟求父亲别打母亲了，父亲狠狠推开了我跟弟弟，那时候我就害怕父亲，我恨父亲。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母亲有时候跟他大声说话我都会劝阻母亲，我害怕他再打母亲，更害怕会打我。我后来知道那是婆像他的儿子告状了，那天晚上没有一个人来拉架，都是看笑话的，最可笑的是看笑话的人都是一家人。我不明白为什么母亲总是被人欺负，连她的男人都那样对她？你知道每次提及往事她就会身体发抖然后眼泪直流吗？你知道每夜十二点她就默默落泪吗？你知道那个女人说自己能活五十岁是多么异想天开吗？你知道了是我告诉你的，可是父亲不知道！他的大男子主义直到今天也在进行着，看着还是那么刺眼，但是我们都习以为常了。我天真以为我能改变我的家庭我亲近的人，但是我好像异想天开了，我都不怎么跟他们交流，我感谢那些年就算是为了我自己我也假装我很爱母亲，言听计从没怎么让她伤心。我知道身为她的女儿爱她是很自然的事，可是自然的事情中有不自然在发生啊！
　　
　　十二岁跟他们生活在了一起，我以为有一个完整的家会幸福，可是我错了。我还不如寄养在别人的篱下，虽然难受虽然委屈，但是那又不是自己的父母那么对待一个亲生子女，所以什么都可以原谅的吧，毕竟寄人篱下我受点委屈又能如何？可那是我自己的家，谁把我当成一个孩子看待了，我十二岁去了陌生的地方，谁都不认识，母亲不管我，父亲也不管我，好像自己那么多余，我问上帝，为什么我是多余的。那些年我心里只有上帝，我每次都抬头，我每次都深情望着他，我甚至悄悄告诉他，请你悄悄带走我吧！他很厚爱我，一直让我活到现在。那年母亲被父亲殴打，我又是和弟弟求他，没有用。我知道父亲已经没救了，十二年了，什么都没改，还对母亲拳打脚踢，他不配当一个好丈夫，而我也不是一个好女儿，我应该站在母亲前面，指着那个男人的鼻子告诉她，你凭什么打母亲，你配吗？你根本不是一个好丈夫，你连男人都不是……可是我的胆小懦弱没有驱使我那么做，那一年我最大的错误就是没告诉母亲，我们回家吧！
　　
　　2
　　
　　母亲不爱我我是知道的，她常打我，限制我的自由，安排给我家务，以前我还跟她闹，后来发现不能了，除了依靠他们我举目无亲，我不能跑去外婆家，也不能去婆家，我什么都没有，一个人也不认识。弟弟跟他们本来就亲，感觉他像没事人是和他们团聚来了，我问自己，你也是来找父母的吗？他们丢了，你怎么办？那些日子我不说话了，直到现在我的口头表达能力依旧很差，当然了这也是因为学校里一次大的事件，我被当地的同学欺负，老师侮辱了我整整一节课，什么话她都能骂出口，包括我是贱货，我就是犯贱，我就是贱骨头……不堪入耳的话她都说了，而我只好听着。那时候我没有哭，哪怕装一下我都没有，在回到家的一个转角处我哭的没有人样，我就那样抬头看着天空，我想让他记住我狼狈的样子然后求他给我个答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我不会当地的方言，他们也听不懂我的方言，我以前是个多喜欢说话的人，口齿伶俐，也喜欢幽默，可是那时候我说不出一句话，我知道我是被同学“害”了，虽然也有的一分部原因，可是我一个人为什么要承担那么多人的责任，无奈我不说话啊，别人在说老师在听啊，我多庆幸那一年我最喜欢的王老师没有参与这件事，她身为班主任一句话都没说，虽然没有维护我，可是她也没有骂我，一个不是班主任的人当着班主任的面把我“说”了一节课十分钟，那些时间比我一生都长，后来只要我站起来说话说到一半都会紧张，直到我现在高中了还那样，新的老师以为我是紧张，那岂止是一个紧张！这样大的事发生在我身上，当年我的父母却都不知道，对，我没告诉他们，告诉了我也是挨打，母亲那时候还跟我怄气，但是我实在斗不过她了，我就服软，我开始好好做家务，也不跟她顶嘴了，她就那样慢慢对我好了起来，可是我多么不心甘情愿啊，后来想通了，寄人篱下就要有寄人篱下的样子。
　　
　　无声的交流就那样交流着，小学毕业前的那三年，我看遍了父亲母亲身上每天要发生的事情。我每天走到家门前，总站一会，然后再进去，他们也许还会吵架也许也会打，但是我跟弟弟几乎都不参与了，他玩他的手机，我听我的歌，泪似乎已经流干了，哭也没有多大用处，求他他就当我们不存在，然后让他们作吧。后来母亲给打厉害了，躺在床上不起来，他就开始担心，我笑了笑，我以为他有人性了，我错了，不然后来他不会接着打。说实话我不喜欢父亲，连爸爸都不想叫他，他对一个乞丐也能礼让三分，对一条狗也有两分爱心，对陌生人也怀有一分善意，可是唯独家人，他做了什么，该一个男人承担的事，母亲一个人干了，他家务从来没有做过，都是母亲一个人在做，母亲也上班还得顾家又要伺候他，我就不明白这样一个男人，当初母亲瞎眼了要嫁给他？1947年的中国农村还没有能自由恋爱的，二十年以后也不能，这就是命运，如果一开始觉得不合适那就分开呀，结果没有在能分开的时候分开，现在母亲也老了，身体也不行了……这些都不是事，主要她爱父亲，父亲的一切行为她都可以容忍，爱就是一种傻，傻到没有原则。父亲不喝酒更不抽烟，没有什么交际圈，近的人都不怎么跟他合得来，因为他谁都能教训，不管是比他年长的还是不年长的，不管是不是他该尊重或者应该尊重的，不管是力气大的还是力气小的。父亲只对两类人好，一类是有钱的，一类是没钱还是自己上司的，母亲摊上他是他之幸，任何一个女人要是碰上他，准保跟他离了，还过什么日子呢？只有母亲傻傻的。
　　
　　后来两年里父亲对母亲特别好，我还以为是苦尽甘来了。他给母亲不过年不过节就买了好几身新衣服，也开始做家务了，但是平时都比较忙的，母亲也看不到他的影子，但是班还是照常上着，我不明白为什么在那样的岁月里，母亲还是忧心忡忡呢？父亲那一年第一次给母亲买了蛋糕，给她过了个生日，她没有许愿，只是闭住了眼睛，眼泪流下来打湿了蜡烛，那一次是我看见母亲哭自己又哭了，我讽刺了自己，哼，姓何的，你还是不行！我知道母亲哭也许是因为感动吧？可我不是。
　　
　　“爸爸，你给妈妈买蛋糕了，爸爸你真帅，我帮你拿回去吧。”我抢过父亲手里的蛋糕，转身我就走了，我没有跟父亲相跟实在是我觉得没有必要。
　　
　　父亲对我的行为并没有大骂，要是以前这个时候我已经给诅咒一遍一遍了，我知道他心虚。
　　
　　“你家孩子生日啊？”
　　
　　“是啊，老何~”
　　
　　“我去给买个蛋糕。”
　　
　　“不好吧？何哥~”我站在那个女人的门前，我知道里面有我的父亲，我跟踪了他，我告诉母亲我去看看他去干嘛了，母亲阻止了我还说我是闲的，当时我没管母亲一意孤行，跟到这家我就惊呆了，那不是跟他是老乡的一个工地上干活的老赵家吗？里面不一会就传来：“你还知道来呀，人家就等你啦！”我气不过，所以我就在半路“打劫”他的蛋糕，给母亲的一切东西都是那个女人不喜欢的，我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原来……
　　
　　为什么那么对我的妈妈，那一年我告诉自己，我很爱她，不是假装的，是真的很爱她。我们之后也吵架，但是我已经不是原先的我了，我给母亲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我用心的，我没有不情愿，哪怕我委屈我哭，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3
　　
　　我理解我的母亲，我长大了，我今年十八岁了，我承认我对母亲有恨——恨她那么伟大，她是个有责任感的女性，是的，即使她没有受任何教育，也不认识几个字，家庭里时有纷争，可是她没有让这个家散了，我母亲有个好名字——枫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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