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空无奈恨，家国离乱悲

           ---阅读子美困居长安

公元756年暮春，杜甫把家室安置在鄜州的羌村之后，于中秋间孤身赴灵武。安史之乱已致唐廷风雨飘摇，因唐肃宗在灵武，杜甫意欲追佐新帝，以赴国难。不料途中为叛军所俘，押回长安。困居河山依旧而国事变迁的废都，往昔繁华盛年，如今一残荒凉的世道，前途未仆，黎民涂炭，国事难料的岁月，杜子美感叹唏嘘，写下《月夜》、《悲陈陶》、《悲青坂》和《对雪》此著名诗篇。

第一首是怀念亲人之作，抒写对寄居在羌村的妻子的思念。虚以妻子对月独望的孤苦，反映离乱的深深伤怀。“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想象去年已经夭折的儿子，其他儿女是否理解月夜之中母亲的悲伤情愫，而这些不谙人事，不解离情别恨的孩子又是多么可怜，“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只身携养一群儿女的妻子，更会惆怅不已，乱离伤怀，浓浓晨雾孑然，秋月愁苦孤单，所谓“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思忖这生命中的一切，多么期望在中秋月圆之夜，可以团聚，共依窗帷，不再有生离死别的凄怆和清泪阑干。“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

《悲陈陶》、《悲青坂》写国事。“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是杜甫的人生理想。陷身而困居长安的杜甫，一直打听着官军和叛军作战的消息，密切关注着事态的发展，实际上亦不愿相信王朝的没落命运。可惜的是，这年冬天十月，宰相房琯帅兵进攻盘踞在京城的敌人，却在陈陶斜战败，死伤四万多人。长安城中，杜甫目击近在咫尺叛军的骄横凶残，哀痛于官军的残败，在叙事之中，渗透出戚戚断肠的惨惨伤悲。“群胡归来血洗箭，仍唱胡歌饮都市。都人回面向北啼，日夜更望官军至。”但是，过去不足三天，官军在距陈陶斜不远的青坂又大败于叛军。噩耗传来，可想四十五岁的杜甫是怎样的心情啊。“山雪河冰野萧瑟，青是烽烟白人骨。”可怜啊，杜甫子美。

作为一个文字工作者的自己，情到深处的时候，也常会在梦里填词写诗，段文排句，作为那些痴迷于科学的后来成就大事的奇才，可以在梦里解开一道纠结了也许一生的所学难题，所谓用情用到心渊，情伤伤到神处者，往往在极度兴奋或苦闷中，以冥想梦想之类的行为，去排遣那仿佛无尽的愁苦。诗人的《对学》既是这样的表现吧。

已到深冬，困顿长安而几乎无望的杜甫，面对着残破的家事国事，没有一丝一线有望的消息，又能做些什么呢？“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而孤居的陋室之中，驱寒的酒没有，取暖的火亦不存，“瓢弃樽无绿”，“炉存火似红”。只好疯癫一样自叹自吟。却又仿佛在喃喃自语中，听到那狂舞的风雪中，传来死士新鬼的悲泣。“战哭多新鬼，愁吟独老翁”；只好疯狂般把这些吟咏的悲苦诗句，一遍遍在空中书写，或在梦中萦回：“数州消息断，愁坐正书空。”愁苦啊，我们的诗人。

当然，我们的诗人痴痴情愫之深，悃悃款款之意，却并没有彻底绝望，因为明年的春天，他将写下千古流芳的《春望》，尽管那同样是渊渊泉泉的家国情怀，却终不愧为诗圣之尊称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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