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乐
记不得他常喝哪种可乐
记得每次他来的时候
总是叫服务生送去几听可乐
然后
就不说话了
样子很平淡
随后
他就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可乐
他从不喝咖啡
喝完一听就打开第二听
样子很平淡
有时还有些冷漠
看到这里
她就有些心痛
仿佛是自己在那个孤独的世界里
忘我地喝着矿泉水
她想跑过去
轻声告诉他：
可乐伤身
她甚至想冲过去
歇斯底里朝他大叫:
别喝了
受够你了
想到这里
她就想傻笑
笑自己很傻
但她一直觉得傻笑是最崇高的笑态
可是傻笑了以后
她又能怎样呢
说不定
不等她大叫
只要她凶凶地跑到他面前
他就会狠狠地瞥她一眼
目光中只有冷的，还有些势利的光
像小飞刀，带着红樱子
她又傻笑了
停在那里
看他
他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可乐
喝完了又开一听
她不知道他喝的是那种牌子的可乐
只见每次他都这样喝着
样子很淡漠
间歇中就一支接一只地吸烟
很久了
看他喝可乐时喉结一上一下
头稍倾，仰着的姿态
看他指间腾起的淡蓝色的烟
戈多般荒谬
她用眼睛陪他喝过很多个下午的可乐
抽过好多支烟
很多时候
她连自己都不相信了
那个喝可乐时失去知觉的人
到底是什么？
一个可乐桶
还是一个抽烟机
她傻笑
看了一眼正在吐淡蓝色烟的他
她要去清理他旁边桌上的咖啡杯和干豆盘
她从他身边经过
闻到了香烟特有的味道
事实上
她不从不介意别人吸烟
她还有些喜欢那种味道
说不出的迷恋
仿佛是沉溺于爵士乐的松懒颓废
这时候
烟雾中的可乐瓶堆中的他
看了她一眼
眼里空空的
是一直以来她观察到的那种空
仿佛此时这世界里没有：
这间暖熏暗调的茶语室
这宽大捅挤的茶厅
也没有亲昵私语的男女
更没有如幻影般的他自己
没有
没有这一切
没有她这个从他身旁经过的动态物体
仿佛他的耳朵里
只是在一遍一遍地播放着他自己忠爱的音乐
总之
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一切世间的物体
是空的
甚至衬出了他自己的空洞
想到这里
她的手有些轻浮地颤抖
把客人没有喝完的咖啡
从那镶金边的咖啡杯里荡了出来
溅到了凝重的墨绿色桌布上
她赶快收回了目光
用吸水纸吸干那布上的咖啡
他仍然喝着可乐
仿佛没有她的存在
他又喝了一口可乐
过了三秒又喝了一口
她想他是不是上瘾了
就像自己对糖上瘾了一样
她深知这种感觉
她就是一个糖瘾很大的人
每次让糖块轻抚她的牙齿的时候
她就莫名振奋和快乐
那种痛苦又舒服的感觉
让她着迷
她曾经一下午一颗接一颗地嚼着糖块
直到舌失去了味觉
牙齿找到了痛觉
仿佛她就这样被麻醉了一个下午
自由了一个下午
后来再痛苦绝望地睡去
她开始猜想他：他也是一个痛苦的人吗
因为在她吃糖的时候
她也曾忘记了自己
也曾忘记了伤痛
脑子里只有甜
眼中只有了空
后来她开始研究空洞：
空洞产生的空洞是对空灵追求无望落下的空
她的心疼痛了一下
从那个桌边快速离开
经过他时
她又看了他一眼
他刚喝了一口可乐
又开始抽烟
...............
...............
他把空的可乐瓶子放在了桌上那一推空瓶子里
他把手中的烟蒂蹭灭在黄色的玻璃烟缸里
他利落地从沙发中站了起来
他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流星一快速走到吧台结了帐
他消失了
从她身边经过时
她又闻到了香烟特有的味道
她转过身
目光失落地追寻他的背影
回过头望了一眼他坐过的地方
一大堆的可乐瓶子
一烟缸的漫出来的烟蒂
米黄色沙发
铺有墨绿色桌布的桌子
............
坐位上空还飘荡着：
淡蓝色——他的烟
好空灵
像一个梦
2005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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