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刺骨的冰冷。秦雨菲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直向下沉,向下沉,在无底的黑洞。秦雨菲伸出手想去摸索,想去抓住,抓住那双稚嫩的手,可是除了黑暗,她什么都触摸不到。她想大声的喊,可是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秦雨菲绝望了,她突然恨极了自己,怎么没有抓紧女儿的小手,她还那么的小,在这无尽的冰冷漆黑里,她一定会害怕,一定也在找妈妈。
他终于还是彻底的抛弃了自己和依然嚷着要爸爸陪的孩子。他穿西装的样子还是那样的帅气,他堆满笑容的面孔是那样的熟悉,他紧紧握着那个穿着白纱女孩的手,深情的在台上拥吻。秦雨菲就躲在台下的某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根本看不到她因心痛而瑟瑟发抖的身影。那个穿着白纱依然能看到小腹隆起的女孩,正满脸幸福的望向秦雨菲,她分明看到了自己,挑衅的眼神似乎在告诉秦雨菲,最后的赢家是自己而不是坐在底下的她。
瞿浩,这个让自己痛不欲生整整跟自己生活了十二年的男人,最终还是成了别人的新郎,秦雨菲很想冲上台去把他拽下来,然后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可是,她不能,她有什么资格去这样做,她又能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他,就连这场婚礼也是她廉不知耻非要来的。
从高中到大学再到他们孩子在所有人的祝福中来到这个世界,他们都是别人眼中最羡慕的一对珠联璧合。秦雨菲是当年众人追捧的校花,不仅人长得漂亮成绩更是好得离谱。瞿浩是那种让人一眼就能记住的阳光男孩,仅一眼,秦雨菲就芳心暗许,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了。直到后来瞿浩和她考了同一所大学,他们的恋情才开始发芽,然后顺其自然地走到了一起。
毕业后秦雨菲跟随瞿浩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发展,举目无亲的城市他们相互鼓励相互依靠,瞿浩先是在公司有了立足之地,秦雨菲为了不拖瞿浩的后腿,拼命学习又考了许多证书,最终也有了自己体面的工作。两年后,他们在家人的帮助下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买了一套六十平米的两居室,然后结婚生子。
刚开始的那几年,他们的日子也过的风生水起,他从一间公司的副总到后来有了自己的公司,秦雨菲也从一个微不足道的职员纵身跃为公司的高管,精灵般的女儿也在一天天的长大,越来越像一朵花儿,接着他们换了大的房子和车子,一切都朝着更加幸福的方向迈去。后来他开始应酬很多,常常烂醉而归,她则卸下白天的强势温柔的为他倒上一杯糖水然后相拥而眠,她喜欢看着他熟睡的样子,然后轻轻帮他按摩,替他分忧,秦雨菲珍惜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光,平日里大家都太忙太忙了。
若不是他领子上的口红印,秦雨菲绝不会质疑只属于她的瞿浩,就连他身上的香水味她都自以为是的只当成是误会。秦雨菲害怕对峙的难堪,她把那件沾有口红的白衬衫在水里揉了又揉,挂在窗台任风吹干。瞿浩仍然习惯清晨起来前轻吻秦雨菲的脸,只是这一次,秦雨菲别过了脸,假装没有醒来的自然。
秦雨菲越是不动声色,瞿浩就越发的回家很晚。秦雨菲开始去看医生,医生便给她开了一些辅助睡眠的安定药丸,从开始的尝试逐渐变成了依赖,秦雨菲的脾气也变的越来越怪,孤僻。两个人常常说不了几句话,瞿浩便黑着脸走进书房。秦雨菲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枕头扔过去的同时也撕破了两个人之间薄薄的那层纸。分居在那晚之后,瞿浩就再也没有回到过这个曾有过太多甜蜜的房间。
她是他的职员,她崇拜他炙热的崇拜,她是那样年轻,清澈的不染一丝尘埃。她还只是个小女孩,像极了当年的秦雨菲,单纯而美好。她叫陈靡,瞿浩更喜欢叫她米儿,两个人的时候,瞿浩总是米儿米儿的这样叫她。米儿就像只猫,温柔的猫,她是那样的喜欢伏在自己的身上,她的呼吸是那样的轻而有节奏。或许她还没有自己的爱人美,她没有秦雨菲的丰腴,没有她的骄傲,气质就更不及秦雨菲,可是偏偏瞿浩就难以自拔,仿佛她身上有一种叫做磁铁的东西,就这样深深的吸引着自己。
秦雨菲摸着自己女儿细嫩的脸,就这么来回地在女儿的脸上头上不停的摩挲着,然后紧紧地将女儿抱在怀中。女儿的脸像极了瞿浩,长而浓密的睫毛,忽闪的大眼睛,连鼻梁都像他那样的挺拔。她怎能舍得将她一人留于这个世上,她还那么小,如果只留她一个人,她是多么的孤单。他不再只是她一个人的父亲,他还是那个女人腹中孩儿的父亲,他曾说过,他不会再做别人的父亲,可是他背叛了自己的同时,也背叛了他们的女儿。
瞿浩再也无法忍受秦雨菲的冷漠,他在她的眼里只是空气,比空气还淡薄的东西。她不吵也不闹,她甚至连眼泪都不曾为他流下过一滴。瞿浩试着与她沟通,试着回归家庭,试着去温暖冰冷的她。可是自己被一次次的拒之门外,她完完全全把自己锁在了自己的世界,别人走不进,她也出不来。瞿浩悲愤地说出离婚两个字的时候,秦雨菲竟然没有半点反应,像在听他说着别人的事情。从说出离婚到从民政局出来,仅仅只用了一个小时。
当瞿浩把离婚协议放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秦雨菲的心一下子落了地,常时间的压抑让她一下子有了某种说不出的痛快,他还是提出了离婚。秦雨菲强忍内心的撕裂,尽可能平静的看完协议。瞿浩把所有能给的都留给了她,除了自己的公司。那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足够她和女儿往后的生活,可是他却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和女儿她可以什么都不要。她只想要他的一句道歉和悔过自新,可是他从来都没有承认过自己的过错,明明是他背叛了自己,背叛了这个家,他反而把所有的过错都归结于自己,连离婚的理由都是那么的牵强。末了,她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不许再和别的女人生孩子,他沉默了半天,带着不能理解的愤怒还是同意了她这个荒唐的条件,只为能早早结束这个像地狱一样的婚姻,他要开始自己崭新的生活。
第一次看到陈靡,秦雨菲在心里就笑了。这还是个女孩,并不是她想像的那种涉世很深的妖艳女子。陈靡不得不赴这个约,她没想到秦雨菲会直接约见自己,更没想到坐在自己对面这个美得连自己都有些不敢直视的女人竟然就是秦雨菲。陈靡强装着镇定,一口一口喝着面前的柠檬水。这样的场景陈靡不是没有想过,无数次地假想中秦雨菲一定是个厉害的角色,她也在自己的假象中多次的练习如何应对她的姿态,她不能在气势上就输给了对方,自己也许什么都没有,但是自己有大把的青春可以跟她耗,自己有一颗坚硬无比的爱着的心。
秦雨菲并没有先发制人,只是娓娓地跟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小女孩道着她和瞿浩的相识相恋,以及他们后来一起的打拼,为了他的理想,她借遍了所有能借的地方,只为他想开一间属于自己的公司。她生女儿的时候大出血,她硬是没有让家人打电话告诉他,因为那个时候他正在和别人谈一个关系着公司生死的重要项目。你也一定很奇怪,我怎么会找到了你,其实从你们刚开始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我一直没有拆穿你们的私情,我以为你们会迷途知返,可是你们却越走越远。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戴着帽子吗?因为你们的事情,我整夜整夜的不能睡眠,开始的时候我依靠安定片,再后来药物也不管了,头发就这样大把大把的掉。我羡慕你,那么年轻的你,看到你的那瞬间我突然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可是谁又能与岁月抗衡的了,你也会像我一样慢慢老去。
我不怕变老,因为瞿浩他会爱我的一切,无论年轻还是病老,因为只有我懂他。陈靡不知道哪来的这般勇气,像个战士一般不畏敌人的气势。如果你肯与瞿浩离婚,我们可以什么都不要,我愿意陪他从头再来。即使你拼了命的保全自己的婚姻,最终你还是会输掉一切,因为我比你年轻,我比你更不怕输。
分开整整十四个月,秦雨菲辞去工作,除了接送孩子,她几乎与世隔绝。她害怕看到别人向她投来的目光,她害怕听到有关他们的消息。可偏偏那个女人竟给她手机发来了结婚请柬,像是在嘲笑她的无能,又像是在挑衅她的底线。她说她也要做妈妈了,希望大家以后都各自安好,她为自己给她带来的伤害说一声抱歉。秦雨菲看完消息突然狰狞的样子是前所未有的,她把手机摔在地上,使劲浑身的力气去脚去踩踏,仿佛脚下的那个手机就是陈靡,她不能容忍她以这样的方式来羞辱自己。
从婚礼的现场走出来,秦雨菲像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街上人群熙攘,秦雨菲显得那么突兀,那么的格格不入,像个孤独患者。大雨就这么不合时宜的下了起来,二月的天气还是那样的阴冷,秦雨菲没有躲闪老天给予她的洗礼,她享受着大雨的灌溉,享受着雨水滑过脸庞的那种冰冷,这让她猛然清醒了许多,她开始信步走向她熟悉的医院。
乖宝宝,我们把这杯奶喝下了再睡,秦雨菲给自己七岁的女儿倒了一杯足可以结束一个人生命的牛奶。妈妈,我不想喝,我想睡觉。孩子童真般地撒娇,秦雨菲的心犹如刀割。乖宝宝,听妈妈的话,我们最后喝一杯牛奶再睡好吗,喝了这杯奶,妈妈陪你一起睡,妈妈会一直一直的陪着你,我们去一个只有花朵和春天的地方,那里没有背叛,没有伤害。看着女儿喝完奶渐渐熟睡的模样,秦雨菲前所未有的解脱,但也是痛彻心扉的生疼,她一直亲吻着女儿,她的额头,她渐渐失去血色的唇,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又越来越微弱,女儿在跟这个世界告别,在跟自己告别,哦,不,孩子你慢慢的走,等等妈妈,妈妈这就来陪你。秦雨菲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然后拿起准备好的水果刀,猛的像手腕割去,一刀,两刀,三刀,然后她把刀挥向了自己的脖子,秦雨菲感到了畅快淋漓的感觉,她用装着红酒的杯子接住手腕流出的液体,然后一饮而下,她把女儿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秦雨菲努力的睁开眼睛,她要找到自己的女儿,她不能让才刚刚七岁的女儿一个人走,只有她才真正的属于自己,她不要和女儿分开,哪怕只是短暂的分离。突然,有一丝微弱的光在她的眼底,她挣扎着,嚎叫着,她感觉到了疼,她以为是种错觉,人死了怎么还可以有痛的感觉,这明明是在去黄泉路上,怎么会有嘈杂的声音,渐渐的渐渐的她开始能睁开眼睛,雪白的墙顶,穿着白褂的医生,还有那个她做鬼也不会原谅的瞿浩。
彤彤,彤彤,我的彤彤呢,让我去找我的彤彤,秦雨菲不顾所有人的劝阻发疯一样的喊着女儿的名字,然后又昏沉的睡去。
瞿浩双手抱着头就这么蹲在地上,像孩子一般的呜呜大哭。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躺在床上的是秦雨菲,他更不能相信他的女儿此刻就在太平间。昨天还是他自己的婚礼,今天竟然就变成了女儿的葬礼。瞿浩完全的瘫倒在地,他不明白,为什么过去了这么久,她依然不能放过自己,不能放过他。女儿才七岁,她是那样的可爱,那样的可爱。昨天她还在电话里叫着爸爸,今天就冰冷的躺在那里。
警察从病房带走秦雨菲的时候,瞿浩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是跪在地上,求警察不要判她死期,有罪的是我,是我葬送了这个家。瞿浩久久的沉浸在无尽的自责中不能自拔,他不是不恨她,他怎能不恨,是她亲手结束了女儿幼小的生命,可他又怎能怪她,医生告诉他,她的抑郁早已很重,你不仅没有给予温暖和帮助,反而一再的去刺激她,重症抑郁症患者伤时刻都要有人看护的。关于她的病情他不仅没有关注过,反而以为是她在作还以为她故意的冷漠。瞿浩无法想象自己昨天还欢天喜地的去做别人的新郎,今天就要面对这样沉痛的结果。假如他没有决绝的离开,也许一切都还是从前的模样。
法庭上,秦雨菲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她的眼睛是那样的清澈,完全不像一个刽子手凶神恶煞的眼睛,她的眼神又是那样的空洞,像万丈深渊,心灰意冷。她清瘦的身体被一件病服包裹,她的手上颈上都缠着层层的绷带,她的头发凌乱的扎成一个马尾,即使这样,仍能从她的身上看到她昔日的光彩,那样的气质是任何尘俗的东西都掩盖不了的。
秦雨菲没有一点求生的欲望,她一心只想追随女儿而去,这个世界对她来说也再无任何意义,什么都是假的。要不是瞿浩无意中看到陈靡给秦雨菲发的信息,瞿浩都不会知道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家里正上演着惊天动地的悲剧。瞿浩害怕陈靡的信息影响力秦雨菲的心情,他必须要解释一下,即使现在自己已经再婚,但她毕竟也是自己曾一起生活过的女人,是女儿的母亲。秦雨菲的电话始终拨打不通,瞿浩再也坐不住了,不顾陈靡的再三阻挠拿起钥匙就飞奔到这个也曾属于自己的家里。当打开卧室的那刹那是瞿浩终身也不会忘记的惨痛的一幕,地上血流成河,秦雨菲就靠在边,怀里抱着早已没有了呼吸的女儿,瞿浩的眼前一黑。
送走了女儿,瞿浩离开了他和陈靡的新家,只留了一份离婚协议和一封信。他告诉陈靡,自己再也无法原谅自己,因为自己的荒唐而毁了原本好好的一个家,他没有办法再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和她继续生活,他甚至都不能再做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他没有资格去做一个父亲也不能做好一个父亲,他求她打掉腹中的孩子,他不想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再重蹈女儿那样的下场。你可以骂我懦弱,骂我不是人,但我们真的都回不去了,永远的回不去了。
陈靡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发生的一切,像做了一场很长时间的梦,怎么醒来就变成了噩耗。她明明几天前还是那个幸福的新娘,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了和秦雨菲一样的弃妇。瞿浩明明已经许给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幸福的未来了,怎么就变成了泡沫。陈靡欲哭无泪,她不停的问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假如最初只把那份爱放在心底,不去惊扰他的生活,不去拆散他的家庭,或许大家都还安好的活在自己的位置,可是一切都不能重演,她又何尝不痛,不单单只为自己,还有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还有那个无辜逝去的七岁生命。秦雨菲还是一心的求死,她只想能尽快的去天堂陪着女儿,她除了女儿已一无所有。她拒绝所有来看她的人,她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她只想做自己的罪人,她常常一个人发呆,自言自语,又像在和女儿说话。曾经她是那么的相信爱情,以为瞿浩就是她的一切,她能给的她都给了,可是他却义无反顾的抛弃了自己。她曾那么的爱他,为了他她放弃了考研,放弃了家里给她安排的一切,为了他她背井离乡像个男人一样的打拼。最后的一切都成了空,她只剩下这具躯壳。
只能说,三个人的爱情注定要以悲剧收场,谁也不是最终的赢家,就算没有陈靡的出现,也会有其它角色粉墨登场,这就是人性贪婪的欲望,即使你拥有了别人眼中的珍贵,随着欲望不停的膨胀,你也不会去珍惜。世间的缘与孽都是相互的,生命中经历的灿烂,终究是要用悲痛或寂寞来偿还的。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