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毕公路》

1：

贵毕公路坐落群山之巅

晨雾依旧很浓，冰结在风的胸口

从黑夜赶往黎明，马达声惊醒世人

沉睡已久的春梦

唐人依旧在历史旧梦中望着月亮吟古诗

宋人依旧在旧梦尘埃中眺着落日赋旧词

元人依旧在尘埃缝隙中顾着北风谱曲子

清人依旧在缝隙深处啃食着《金瓶梅》

从夜郎旧都到奢香之墓

沿着车轮辙印，种下梦的种子

在黑暗中萌芽在黎明里破土

2：

沿途景色缤纷

红的是腊梅蓝的是理想白的是眼泪

张家的姑娘在婚期前夜逃婚

王家的小伙在打工途中折了腿

李家的媳妇破了羊水丢了命

陈家的娃儿点火烧了房屋

走着，看着

张王李陈家老头老太在岁月里嚼着眼泪泡饭

看着、走着

在自己的路上

3：

我悟不透生，悟不透死，悟不透生死之间的胶着

我悟不透爱，悟不透恨，悟不透爱恨之间的纠缠

于是，一直走一直不停奔跑

将血管伸向历史尽头

从秦皇的掌心，从昭君的脉络

称着时间的重量，量着梦的距离

然而时光着实太旧

掌声被风吹散在人间

垂耳，心灵之外

荆棘碎石咀嚼鞋底的声音

4：

一路饱饮寒风

人们在旅途中醒来

点燃灶炉煮熟食物，只不知

食物点燃了他们的梦或性欲

在得与失间、在梦与醒间

继续着喜与忧的更替

继续着田间老牛与床上女人的轮回

命运就像贵毕公路，太硬、太曲

时间都哪儿去了

童年都哪儿去了

有些回忆为了回忆

有些回忆为了遗忘 

5：

今日的行走不似当年

已忘了那日的目的地和穿什么颜色的鞋

就像似乎已然忘记自己的来处陇西

亦不知前世是李煜或李白

我想起历史，想起李府门前的飞燕

飞燕去了还会再来，花儿枯了还会发芽

而在尘埃里，始终不见了陇西李家的影子

于是我揣测，我到底是哪一位古人

从李氏的血液里循环而来

我的使命是对酒当歌还是

蹲在监狱里写情诗？

6：

贵毕公路上的彝家汉子们

仍然裹着头巾，如用时间裹住

了历史的兴衰，只是头上的牛角

已经吹不出当年的豪气

然而，他们的女人也已忘了裹小脚

似乎宽宽脚掌更能体现她们的力量或性欲

款款地从白天到黑夜，碾平多少男人不良的想法

于是，四季在生活中更明显

母猫确定只在春天发情

男人只能在二十二岁以后结婚

只有黄牛可以随意选择交配的地点

7：

蔼翠唱着山歌往返于水东水西

名、利、地位，只有发型没变

我淌着眼泪往返于山里山外

只变了头发的颜色

于是我深深地怀疑

从长安飞出的那只燕子恐怕是迷失在尘世

马嵬坡仅存的，恐怕也只剩那半截要死不活的老树

摇下车窗，伪装成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偷窥人间的：生、老、病、死、爱、恨、情、仇

8：

提到流浪，有人会想起宽阔的大路

而我只想摸清飞燕的归宿

李家门前的车啸马嘶奔向荔枝林处

川蜀路上的黄沙穿过记忆绕在指间

在酒坛里在半梦半醒间

生死情仇清晰轮回于血管

取纸碾磨，想留住秦淮河畔烟花柳巷船工妓女

无奈笔尖吐不出海内到天涯的距离

现在不是过去，过去也已经不在

9：

有人正疯狂驶入贵毕公路

有人正疯狂逃离

无论你走不走，它就在那里

它吞噬着来往的人，无论你是寻梦或是流浪

它吃掉你的思想，消化成粪土

在死去之前，随时挑衅你的态度

10：

在夜幕中加油站，服务员说：

欢迎您行驶在贵毕公路，这是单行线

前方没有路灯，你不能回头

按不住勇士的脉搏，只能踽踽独行

尝试在天边撕碎黑色的夜

窥视贵毕公路尽头的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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