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大家在读《红楼梦》时,总觉书中贾家“阴盛阳衰”—贾家“男人们”个个不成才、不成器,比贾家的“女人们”差远了。我刚开始还认为作者这是在为古代妇女抱不平,所以在书中将男人进行“丑化”处理;后来随着逐步深入了解作者创作意图,才知道作者根本就无此意,这都是我们读者在想当然而已。
“男人”这个称谓,一般是指已结婚、生子的男性。在书中贾家尚活着的“男人们”并不多,曲指可数。荣国府有贾赦、贾政和贾赦儿子贾琏;宁国府有贾敬、贾珍、贾蓉,这三人是祖、父、孙,后来贾敬还半途死亡了。
“男人”这个词在《红楼梦》里有特殊含义。书中主人公贾宝玉有句名言:“我见女儿便清爽,见了男人便觉浊臭逼人。”贾宝玉口里“女儿”和“男人”当然不会是实指,不然我们主人公就是“神经病”,那有一个正常人会有如此古怪生理表现呢。在这里,“女儿”是指我国古代早期思想文化,譬如《老子》、《庄子》、《论语》、《诗经》等一大些古代早期经典著作和诗歌;“男人”是指世俗权力结构,譬如封建社会里礼仪规范、法律制度、官僚机构等管制人的东西。的确如此,《红楼梦》里贾家“男人们”虽然是故事里主人公,但更多还是指这些东西。大家若不信,我可以把贾家“男人们”一个一个“拆开”给你们看。请看:
贾赦这人是荣国府长子,属于贾家“从文字辈”里的人。“赦”这个字,一般指“刑法条文和法律文书庄严性、权威性”;“贾赦”通“假赦”,意思是指“刑法条文和法律文书不庄严、不权威”。作者描写贾赦这位人用意就在这,你看连贾赦老婆也叫“邢”夫人,管“刑”的。贾赦这人“不庄严”“不权威”,这一点,我们可以从书中对贾赦这个人物描写看出来。书中说贾赦这人十分好色,“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放在屋里,没的耽误人家。放着身子不保养,官儿也不好生作去,成日家和小老婆喝酒”(王熙风语)。不但如此,他还打起母婢鸳鸯的主意,得到拒绝后,他还吃起自己儿子贾琏和侄儿贾宝玉的醋来,觉得鸳鸯看不上他老头子的原因,是因为喜欢年青俊美的贾琏和宝玉,为此还对鸳鸯放出狠话。后来得到鸳鸯“保证以后不嫁人”的承诺和贾母答应给他钱去另卖年青漂亮女人后,他才肯罢休。事后他遗人购求寻觅,花八百两银子卖一个十七岁嫣红女子,收在房里。书中“贾赦想娶鸳鸯的故事”把贾赦这人丑态和不知羞耻写得淋漓尽致,象这样的人那里有庄严、权威可言啊。贾赦这人不但好“色”,而且也好“货”。有一次,贾赦看上一个叫石“呆子”几把祖传扇子,人家死活不肯卖,贾赦念念不忘十分不甘心,后来“贾家好奴才”贾雨村为讨他欢心,设计把这几把扇子强夺来献给他,拿到扇子后他还向儿子贾琏炫耀,结果还自己儿子都看不下去,顶撞他几句,就被他叫下人打得半死。看起来他对儿子贾琏还真严厉,可是后来贾琏办了一件让他满意的事,他又把自己侍妾秋桐赠给贾琏。这种人真是为老不尊,根本不知羞耻为何物。难怪连他母亲贾母对他都不感冒,为此他还讽刺贾母偏心痛爱小儿子贾政,着实把贾母气了一下。贾母确实不喜欢大儿子贾赦夫妇俩,不然她也不会违反贾家规矩把管理贾家大权交给小儿子贾政老婆王夫人。原因是这对夫妻太不争气了。贾赦是典型的“二世祖”,老婆邢氏“左”性,固执,把钱财看得把什么都重,而贾母又是历史上窦太后似的人物,看不惯这些。其实作者描写贾母和她大儿子夫妇的关系,主要是想真实表达封建社会统治者对刑罚的看法。在我国古代封建社会里,管理社会主要是实行“礼治”,“法治”虽然有,也比较早,但不被统治者看重,就象书中贾母看待大儿子贾赦一样。
从文章描写中我们可以看出,作者写贾赦这个人,主要是对封建社会监察、司法机构及这里的人进行批评和讽刺。作者尖锐地指出封建社会各级监察、司法机构不但是空架子,而且里面的人一点正经的事也不做,只会收刮“美色”和“值钱古玩”而已,他们是一群不知廉耻的“混帐玩意儿”。哎呀,作者你骂得真是痛快哬!
贾政。他是贾母次子,也属于贾家“从文字辈”里的人。“政”这个字,说文解字解释为“政,正也”;“贾政”当然是“不正”之意,指贾政这个人行为不“正”,是个“假道学”。书中对贾政是个“假道学”的描写很充分,例子很多。比如,贾政每次做完官休假回家,都住在小老婆赵姨娘那里,却对自己大老婆王夫人不理不睬,这是“夫不尊”;为了自己荣华富贵,把自己亲生女儿送进暗无天日的皇宫去当嫔妃,这是“父不慈”;如果自己儿子贾宝玉在客人面前表现好,他就觉得有面子,如果儿子在外表现不好,他就觉儿子连累自己,对儿子又打又骂,这是“父不严”。作者给贾政这个人取这姓名,除了说贾政这个人“不正”之外,还有一个意思。“政”指的是“管理国家、社会日常事务”之意;“贾政”指的是“不能管理国家、社会日常事务”之意,所以贾政的老婆叫“王夫人”。“王夫人”不就是“王的贤内肋”,是邦助皇帝管理国家、社会日常事务的。文章多处写贾政“不习惯于俗务”来表示贾政在贾家事务中无所作为,贾政“不惯于俗务”,多么清高啊,其实这是贾政在管理贾家事务上一窍不通的婉转说法。贾政在贾家日常事务管理上是“草苞”一个,在教育子弟方面上同样如此。你看他的两个亲生儿子贾宝玉和贾环都不爱读书,一个爱在闺阁中厮混,一个更是一无是处,连小丫头的钱都想赖,心肠更是歹毒,一心想害亲哥哥宝玉,好独占财产。至于外侄儿薛蟠,本来他的母亲薛姨妈搬到贾家来住,就是希望贾政管好他,结果是薛蟠不但没学好,反而因住在贾家学得比以前更坏十倍。文章说“贾政训子有方,治家有法”,那是作者的“反语”,贾政就是一个“训子无方,治家无法”的“大草苞”官僚。
大家都知家贾家就是“假的家;真的社会”,那么书中说贾政“训子无方,治家无法”,不就等于说各级官员在管理社会事务、社会教育上一无是处吗?的确如此,作者写贾政这个人,是对封建社会各级官僚机关和那里官员进行批评和讽刺,并指出这些官僚机关不但没能真正为管理国家、社会日常事务发挥作用,而且还让在这些官僚机关工作人员,个个变得“假道学”—没本事却要装腔作势,虚伪却要装作一本正经。简单地说,作者认为封建社会里各级政府人员个个是“饭桶”、“假道学”。
贾琏是贾赦的儿子,属于贾家“从玉字辈”的人。他在贾家被下人称为“琏二爷”,说明贾琏有一亲哥哥,文章为何没交待,这很奇怪,难不成是宁国府的贾珍。贾珍是贾琏亲哥哥这事可能性是存在的,保不住贾珍是贾赦长子,为了给宁国府续“香火”,过继给贾敬当儿子。“贾琏”中“琏”是古代祭祀用的一种礼玉,用来装盛黍稷,象征统治者制定各种规章制度和法律;“贾琏”二个字表示“不好规章制度和法律”。贾琏在贾家所有男人中,算是一个“好男人”,因为他经常受到自己老婆王熙凤管制及小老婆平儿的规劝,要是没这两人看管他,他不知会变得多少坏啊。但即使是这样,贾琏仍趁他老婆王熙凤过生日没空看管他之际,把下人媳妇鲍二家的叫到他房间幽会;即使是这样,他仍偷偷在外面娶尤二姐作二姨太,来个“金室藏娇”;即使是这样,他仍一到外面出差,就狎妓养蛮童偷别人的老婆无所不为;即使是这样,他仍还勾结皇宫里太监,把皇宫里宝贝偷出来卖,贼胆比谁都大;即使是这样,他甚至为了自已利益,还与强盗互相勾结,去跟皇帝作对。后来贾家正因为此事一败再败,最后一败涂地、沦为薄祚寒门,而此时贾琏又受不了贫困、吃不了苦,一怒之下跑去山上作强盗去。《好了歌》里“训有方,保不定日后做强梁”这一句话指的就是他。可以看出,作者写贾琏这个人物,力图表达他对封建社会严酷法律规章制度厌恶和不满,他指出封建社会虽然实行严酷法律、规章制度,但这只能适得其反,在严酷法律、规章制度管制和约束下,男盗女娼现象不但不会有所减少,反而会变十分普遍,这还不算什么,实行严刑酷法的最后结果只会把更多的人“逼上梁山”作强盗,从而跟官府对抗,造成更大的社会动乱和不安。
说完荣国府三位“男人”,现在就来说宁国府里“男人”。宁国府贾敬,是宁国府中尚存贾家“从文字辈”中的人。“贾敬”中“敬”是“敬畏、尊敬”之意,如敬畏天地、敬畏祖先、敬畏大人等;“贾敬”当然是“不敬畏天地、祖先、大人”之意。贾敬的确是这种人。你看他考中进士也不去做官,祖宗给他的爵位,他让自己儿子贾珍继承,自己却跑去跟道士胡闹,后来还乱服丹药一命呜呼。一个连自己生命都不“敬畏”的人,你说,在他心里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敬畏的呢?他孙媳妇秦可卿判词中“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直接把贾家败亡的责任推到他的身上,指出贾家正是因为他不理家事,放任儿子贾珍胡作非为,才导致一败涂地的。事实也的确如此。贾敬明知孙媳妇秦可卿是朝廷要犯,却收留她,收留她后就该对这件关系家族前途命运的大事时刻操心,可是贾赦他却不是这样的,他一推干净,自己跑去学道,把家事全推儿子贾珍去处理,自己来个不闻不问。当后来秦可卿身份被贾元春揭发而自尽,秦可卿父辈胁迫贾珍、贾蓉父子为秦可卿复仇时,他面对如此严重的事态,仍然装聋作哑,一心学道,其结果是误服丹药而亡。贾敬应该算是贾家最有才华一个人,因为贾家二辈人中只有他一人能考中进士,象他这样有背景,又有才华的人,本该为社会和自己家族做出许多贡献才对,但他却受到道教所惑,整日沉迷于“烧丹炼汞”之中,这样做的结果是,一方面无端浪费消耗大量钱财,导致儿孙贾珍、贾蓉为此铤而走险去跟皇上作;另一面放纵儿子贾珍骄奢淫逸、无法无天,导致家事消亡,祖宗基业全毁。最后,连他自己的命都因此丢了。看完“贾敬的故事”,我只有一个感觉:道教真是把贾敬和贾家害惨了!
很明显,作者写贾敬这个人,是对封建社会世俗化的宗教进行严厉批评,是对沉迷于各种宗教中“妖术邪法”的人进行无情的讽刺。在这里,作者毫不客气地指出宗教世俗化的做法对人们一点帮助都没有,它只会害人命害人财,大家该醒醒了。
贾珍是贾敬唯一儿子,属于贾家“从玉字辈”的人,由于贾敬把爵位让给他,他也成贾家这大家族的族长。“珍”是“珍宝、珍贵”,反面是“污秽、垃圾”。贾珍确实是贾家的“垃圾货”,要说贾家里那个人更坏,他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贾珍身上集中贾家所有坏男人的缺点,还有一种“坏”,是封建社会中最“坏”一种,这种“坏”连封建礼法都无法容忍。要说这种“坏”是什么,它就是乱伦。贾珍跟自己儿媳妇有奸情也就算了,可是后来当秦可卿真实身份暴露,他为了自身利益却逼死人家,逼死人家后还装模作样。你说这样的人该有多“坏”啊!贾珍不但是“扒灰”公公,而且还是个“不孝子”。他父亲贾敬死了,他白天在他父亲灵柩痛哭流涕,一到晚上就去出鬼混。古代礼法规定父丧子要守孝三年,这三年间不能有婚娶宴乐之类东西,即使做不到也必须在父丧“三七”期间装做老老实实模样给人看,那有象贾珍这样简直把礼法规定当个屁,父亲刚死就出来鬼混呀。书中人物贾珍的确是一个“没人伦的混帐东西”,但“这东西”却十分狡猾,善于伪装自己,贾家里的人都被他给蒙骗了,竟没一个发现他的真面目。作者写贾珍这个人,显然是对封建社会里的“礼法”进行批评和讽刺,并指出在封建礼法约束下,人们不但不会变得有道德,反而会渐渐变得虚伪、奸猾。就象贾珍刚在父亲灵柩前哭得天昏地暗,旋而就去狎妓喝花酒;一面跟儿媳妇通奸,一面还逼死她,逼死人家之后还装作十分痛心样子。当然了,这种封建礼教对人残害是十分隐蔽的,是“软刀子”,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
贾蓉,他是贾家“从草字辈”里唯一我们读者可知已结婚之人。“蓉”是“荷花”,有“纯洁、忠贞”之意,古人常常用之来表示夫妻之间纯洁、忠贞的感情。书中人物贾蓉是个“不纯洁”的人,这一点可以从他跟他小姨娘尤二姐关系中看出来。尤二姐在没嫁给他的叔叔贾琏前,就和他关系暧昧,后来他是为了方便和尤二姐狎昵,才力劝贾琏娶尤二姐为姨太太,事成之后,他经常趁贾琏不在跑到尤二姐那里,去跟她和丫头嬉闹和狎昵。至于贾蓉和他老婆秦可卿感情如何,由于文章无明写,我们读者印象不深,但仍可从他对秦可卿生病态度上窥视一斑,他是乎对秦可卿生病毫不关心,好象秦可卿不是他妻子而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似的。贾蓉和妻子秦可卿两人结合本来就是一笔政治交易,双方谈不上有任何感情基础,再加上婚后两人都做出不忠对方行为来,所以这对夫妻徒有其名,不具其实。从文章描写来看,作者写贾蓉这个人,更多是想对封建社会世俗化的婚姻制度进行批评和讽刺,并指出在封建社会婚姻制度下男女双方结合是基于利益,而不是基于感情,这种情况下夫妻双方不但不会产生真感情,而且还会各自做出不忠于对方的行为来,从而导致夫妻关系变得越来越不纯洁、越来越脆弱。就象贾蓉娶妻子秦可卿是为了家族和自身利益,而不是真的喜欢她,婚后他对妻子跟自己父亲贾珍、自己堂兄弟贾蔷通奸的事不闻不问,自已却在外面花天酒地、招妓狎妓、风流快活,妻子是生是死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一回事。
通过上面分析,我们基本搞清作者塑造“贾家的男人们”的目的是什么。一方面作者确实是为了故事情节的需要来写的,如果少了贾家这些“坏男人”,书中故事会变得无趣的多,这一点是肯定的。另一方面作者是为了表达他对封建社会世俗化东西批评和讽刺,这些封建社会世俗化权力机构、法律制度、礼法、宗教、婚姻在作者眼里无一项是好的东西,“见了就觉浊臭逼人”。的确,任何有良知、正直的人见到这些“封建糟粕”都会觉得“浊臭逼人”。不过能象作者这样对封建社会里各种关系有这么深刻认识的人,在过去、现在、将来却是少见的,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来形容他,是乎并不过誉。大家以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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