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提及童年,我总是避而不言,因为我的童年没有滑板鞋没有小飞机……
今年的秋来的比往年晚了些,虽是秋季却不减夏季的燥热,放在柜子里的肉还是爸爸临走时买回来的,妈妈习惯性地闻了闻,切掉生蛆的那部分。温柔看着我和哥哥“小军今天是你五岁生日,我们吃肉。”我还不理解生日是什么含义,只是听到有肉吃就很开心,虽然我们吃着被苍蝇扫荡过的肉,虽然我的生日没有蛋糕,但我依旧有妈妈的歌为我庆贺,那是我学会的第一首歌——《世上只有妈妈好》。每次吃饭妈妈就唠叨起来“也不知道你爸爸能不能吃得上肉,让他不要去就是不听。”紧接着妈妈就陷入了沉思,我知道妈妈是想爸爸了。家里穷,爸爸去煤矿打工了,他走时因为妈妈的劝阻还和她吵了一架,不过小时候的我还是很喜欢爸爸出门,因为爸爸走了就不会打我,而且每次回来还有好多小吃玩具。可是我永远也想不到以后爸爸再也不会打我了,再也不能给我买小吃和玩具了。
吃完简单的生日餐我和哥哥就去死水池子边抓蜻蜓了。骄阳炙烤着大地,偶尔吹来一阵风也是带着腥味的热浪,就连平日里歇斯底里的知了今天也默默寡言,要不是池底的蝌蚪偶尔摆摆尾激起一圈圈血红色的涟漪,还以为整个世界都没有了生机。不一会,一阵轻风扫过,池面上波光涌起,泛起一道道清波,池里的涟漪神似索命的白绫,咄咄逼人;远处的大树就像勾魂的使者,张牙舞爪;天空中的乌云正如黑暗的幽灵,翻滚扭曲;秋季的天就是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刚刚骄阳似火,此刻却风云大作。我和哥哥一边大叫着“妖怪来了”一边往家里跑。
妈妈正在院子里收拾刚刚脱壳的菜籽,唤我们赶紧进屋里。刚踏进门槛就听到豆大的雨滴狠狠地砸向地面,紧接着又是一阵冷冷的的敲门声,那一声声比雨更急,比雨更冷。原来是我们村书记,村书记已年过花甲,蹉跎的岁月早已压弯了他的背,在他黝黑的脸上留下一道道划痕,打在脸上的雨水就在那“千沟万壑”中肆虐泛滥,冲刷着他的寿命,他穿着一件青色的雨衣一双青色的雨靴,在朦胧的雨中就像是一个傀儡。他走进来抖了抖身上的雨水,面部冷淡而凝重。妈妈给他到了一杯热水“村书记,你先等等,等我丈夫回来我一定把拖欠的水电费一起给你交上,让你大老远冒着大雨过来,实在是不好意思。”村书记没有说话,抽出了插在袖筒里的手,颤抖着点了一抖烟,好几次他半张的嘴欲言又止,终于说“娃,你丈夫干活的煤矿出事了,你收拾一下明天就去把他带回家吧!”接下来的几分钟是一阵让人发指的安静,没有哭喊声,没有雷雨声,安静得就能听见我们的呼吸和心跳,好像时间就停留在那一刻。“呯”打破宁静的是妈妈手里的水杯,那个水杯掉在了地上,却碎在了我们母子的心上,留下一道道割伤,很深,很痛。
“爹……”不知是父子连心,还是被那阵冷冷的幽静吓到了,我竟然是第一个哭的人,紧接着又是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喊,那连续哭喊真如杀猪般的惨痛,像生冷坚硬的铁鞭抽打着我的灵魂。渐渐,我听到窗外雷雨交加,阴风怒号,如咆哮的雄狮一般愤怒,如啸天的苍狼一般凄伤。
出殡那天,依旧乌云密布,可是下着的不再是雨,而是漫天的鹅毛大雪,村里有规定,年轻人在外边出事的不让进村子,必须在晚上下葬。我们就在村口搭了一个小帐篷作为灵堂,真的是很小很小的灵堂,因为除了容纳一金灿灿的骨灰盒和烧纸钱的哥哥,再也容不下别人。而我,却在雪地里玩耍。那雪下得很温柔,像爸爸的手,像妈妈的怀抱。我们亲戚很少,而村里的人都怕忌讳,所以来送爸爸的人很少,但是爸爸走的并不寒酸,并不孤独,因为漫天的雪花让全世界都给爸爸戴上了孝!
那夜没有洪亮的唢呐声,没有道士的悼词语,只有破牛车的吱吱声,只有母亲的低泣声,我没有送爸爸最后一程,可能是白天玩累了,也可能是大人们觉得我还小,平日里总爱拉着爸爸手的哥哥,那晚手里捧着的竟然是冰冷的骨灰盒……
秋天的雨依旧敲打着我的窗,而我的爸爸永远不会回来了,等了好久的小吃和玩具终究成为他不能实现的承诺,成为我永远等不到的期望!从此我很讨厌秋天,因为我看不清妈妈脸上的水珠是雨还是泪……
那天是我的生日,却是爸爸的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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