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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恨绵绵无绝期

时间:2014/4/25 作者: 聿水 热度: 83164

看完《长恨歌》,内心有着许多不曾触动的莫名与无奈,伤感与同情,抱怨与惋惜。一声长叹,几多悔恨!悲剧的一生,充满了几多叹息,几多无奈!王琦瑶,是上海神话了的美丽,是在繁华与喧闹中脱颖而出的安琪儿,是一个有着姿色和才情的纯洁女郎,而最后的结局却是在物欲横流的社会中被污染,剩下那腐朽、铜臭的灵魂,或者说是一具动物的、充满着欲的尸体。我就自己的理解对王琦瑶悲剧的原因做以下四个方面的分析:

一、上海社会、历史与文化的影响

“上海四百年前只是个渔村,既荒凉又没有根基,当外国资本涌进以后,上海仅有的一点本土文化也很快被淹没。1949年以后,上海还未长成的殖民化组织又被新的工农联盟所取代。所以,上海的文化总是被切断。”这是作家王安忆对上海历史与文化作出的最简洁概括。从中我们可以知道,中西文化、传统与现代的相互渗透、相互交织发展,造就了上海这座极具诱惑性的“东方小巴黎”现代都市的耀眼与繁华。但同时,也造就了上海人,造就了那里的男人和女人,上演了一幕幕传奇而又现实的故事。三四十年代的上海的这种混合性历史文化一步步腐蚀掉他们原有的保守情结,融进纸醉金迷、灯红酒绿、“今宵有酒今宵醉”的浮躁生活中。他们在潜意识中已承认并接受了那个金钱化、利益化、投机化的现代商业都市,他们渴望这个城市的繁华,也渴望自身能够成为这繁华世界的弄潮儿。所以,这里的男女好像都在期待着什么,计划着什么,或是预谋着什么。

在小说里,王母为自己有一个漂亮的女儿自豪,她希望女儿的命运不要像自己一样,只是一个普通职员的太太。她希望自己的女儿凭借着美貌和才智可以飞上枝头做凤凰。因此当她犹豫是否要去蒋家同蒋莉莉同住,是否要去赴李主任的约的时候,王母都表示赞同。王琦瑶和吴佩珍是很好的朋友,但是蒋莉莉的加入让王琦瑶疏远了吴佩珍,显然地位和财富超过了友情。王琦瑶渴望这样一种生活:气派、华丽、奢侈、享受,虽然只是在同学家里,但也能体会到作为“大小姐”的滋味。男人在这个“冒险家的乐园里”不仅作着发财梦,更做着女人的梦。李主任的风花雪夜就是一个典型。男人喜欢美女,女人喜欢奢靡,相互的需要和相利用使他们走到了一起。简单而实用,这就是上海人的性格,也是王琦瑶的性格。直到李主任遇难,王琦瑶也变成了历史。而正如她的外婆说的:“她想这孩子的头没有开好,开头错了,再拗过来,就难了……”①王琦瑶在这样一种历史文化背景下出场,本身就预示了一种悲剧。因为,历史与文化会一直在她生命中回旋、生长,甚至左右着她。历史与文化在这里不再是小说中各种人物的舞台背景,而是作为一种存在于人事之间的潜在力量,始终追随着人物与事件的发展。

故事中的王琦瑶作为女性确实非常美,美到让人妒忌的程度——“照片里的王琦瑶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乖。那乖似乎是可着人的心剪裁的,可着男人的心,也可着女人的心。她的五官是乖的,她的体态是乖的,她布旗袍上的花样是最乖的那种,细细的,一小朵一小朵,要和你做朋友的。景是假,光是假,姿势是假,照片本身说到底就是一个大假,可正因为这假,其中的人倒变成个真人了。”这是对王琦瑶的描述,正因为王琦瑶有着这样的“乖”,所以她卷入了无力抗拒的随之而来的繁华与时尚、性感与风情的诱惑之中。从被硬邀片场参观,到偶然成为“上海淑媛”,再到策划中的“上海小姐”,王琦瑶渐渐由被动转为主动,由次要角色转向主要角色,同时也开始习惯了穿着旗袍,踏着高跟鞋,踩着霓红灯,熟练地穿梭于各种酒会及人们的掌声、赞美声中。尤其是披上“上海淑媛”与“上海小姐”虚荣的外衣后,她更被那种奢靡浮躁的生活所征服。悲剧的初始根源就在她思想完全被那种混合性历史文化背景所形成的现实性生存态度所左右。这种认同感和“上海情结”很快变成了她决定自己生活方式的心理定势,最终变成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历史不会因为某人某事而停滞、改变,它会随着时间的发展,生长出让人无法预料更无法改变的历史文化现象与思想或幻觉。解放后,王琦瑶已是一位近三十岁的妇女,为了生计她在平安里做护士。每天的话很少,也很少出门。曾经的繁华旧梦尽管短暂却难以忘记,因为它已变成王琦瑶身上褪不掉的独特生命记忆。它的独特不在于那个人的关系,而在于那生活与身份具有了历史性。它代表了王琦瑶的过去,同时也证明了上海曾经的辉煌。那是一种不可逆转、不可改变、不可忘记的个体性记忆,也是一种沉积于二百年历史文化过程的上海记忆。很多时候王琦瑶在打针时会无由地想起昔日的爱丽斯公寓,还会在酒精灯蓝色的火苗中,看到“歌舞永恒不止”的斑斓景象,回味那段往事,那段罗曼蒂克的爱情。这就是历史对她产生的影响。

严家师母、毛毛娘舅和王琦瑶似乎有一种无意识的结盟关系。康明逊从旧时代走过来,“人跟了年头走,心却留在了上个时代,成了个空心人。”②“王琦瑶是上个时代的一件遗物,她把他的心带回来了。”③在这里,康明逊迷恋她是因为她背后折射了旧上海的历史文化。80年代, “怀旧新人”的老克腊与王琦瑶发生错位恋爱,同样是因为王琦瑶的身上散发着旧上海的繁华和纸醉金迷。他是把王琦瑶作为一件古董来品尝与欣赏的,是在涉猎众多情人后的一种怀旧体验。因为历史在他这代新青年的意识中是模糊的,他只是因为对历史文化的好奇才把王琦瑶带回到四十年代的。这使王琦瑶的悲剧人生凭空又添了一道苍凉。 

二、男人某些欲望和王琦瑶“繁华春梦”的不可遏止

每一个人都有追求,有对金钱的追求,有对权利的追求,有对美女的追求,而这些都可以说是潜藏在人的内心深处的某种欲望。我们知道事情总是恰到好处方为妙,过了限度就会适得其反。王琦瑶悲剧产生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人内心的欲望超出了界线。

李主任是一个成功的男人,拥有了金钱,拥有了权利,还有一个漂亮的太太,但是他没有满足于现状。他觉得像他这样的男人应该要有点乐趣,有点与众不同。尤其是对肉欲的追求超出了他的范围。所以他把自己称作是王琦瑶的父母,最后的丧命既是自己的悲剧,也是王琦瑶的悲剧。康明逊和老克腊都是怀旧的新人,他们对旧上海,对旧的事情充满了热忱。人可以对自己喜欢的事物有所追求,但是他们却选择了从王琦瑶身上找回旧时的影子。因此产生了无法弥补的错。生活的本质是平淡枯燥的,社会的稳定要求建立起一套稳定的伦理道德规范和价值体系,而人的本性特别是男人的本性是追求刺激和新奇的。本来个人对于肉体的渴望无可厚非,男性对于新鲜爱情的向往也是在人性道德的许可范围之内的。可是,男性这种过分强烈的肉欲是不可取的,而受伤最深的往往是女性。

女人其实是这个社会上比较简单的动物,她们对于生活没有太大的冲击力,但也有自己的想法。爱美是女人的天性。随着女儿的长大,王琦瑶离昔日旧梦越来越远了,女儿身上日渐显露的青春提醒着她年华老去的现实。不甘心容颜衰老的她和女儿在服饰、交友等各个方面争风吃醋。母女连心,血浓于水——太强烈的爱美之心让她丧失了一个母亲应有的慈爱。爱钱也是女人的天性之一。她对钱的贪婪以至于最后死在了长脚的手里,惜金超出了她生命的承载力;女人是爱幻想的动物,对于罗曼蒂克的爱情的向往,让她独自承受着被抛弃的苦楚。一个女人和七个男人的感情纠葛,就像是一根线和七颗纽扣,如果不去穿引又怎么会有交集?女人是水,有着水一样的柔情,但是这份柔情需要适度的释放……。

和许多出身中等之家又不安于命运的女性一样,王琦瑶对自己的前途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她渴望爱情,渴望金钱,渴望权力。她喜欢上海这个灯红酒绿的世界。曾经她也意识到她追求的一切,如“上海小姐”的桂冠,“爱丽丝”公寓的生活都是虚幻的,但又抵不住这些梦幻般的诱惑。虽然时代在变,周围的事物在变,但是她的心几乎是停滞在了四十年前的上海。看着时代的车轮轰轰烈烈的开辟新纪元,而她只是这个世界的看客,心仍旧属于遥远的过去。她仍然穿着旧式衣服,坐着旧式电车,用着旧式家具,意在寻找四十年代的影子。而且,在对待选择男人的问题上,她也是在旧的模式上选择新的人。她喜欢康明逊,是因为他能读懂她身上的历史,能读懂她身上一些旧的奢华。往事早已灰飞烟灭,可望不可及。但她依然走不出自己的过去,开始不了自己的现在。她跳进了自己给自己设定的悲剧性历史文化圈子中,等待着生命的终结。繁华是别人的一道风景,王琦瑶的梦只是繁华掩盖下的一个影子,是一种虚的、抓不住的东西。一个人一生都在为不不存在的虚幻的东西在追求,一生都在做着不切实际的梦,那么她的人生还会是喜剧吗?

三、王琦瑶思想性格上的局限性

 第一,王琦瑶缺乏女性的独立意识,她把男人当做一种永久的依靠,用来填补生活的空缺,而不是自己把握命运。在多次遭到爱情的幻灭后,她仍然把自己的生活重心寄托在感情上,把感情看成是生命的全部。在她看来,李主任是大世界的人,“那大世界是王琦瑶不可了解的,但她知道这小世界是由那大世界主宰的,那大世界是基础一样,是立足之本。”④她心甘情愿的做李主任的外室,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心理障碍和道德压力。可以说是一种思想和道德的跨越,但是不难看出也是她思想幼稚和不成熟的表现。

第二,她安于现状,不思进取。她成了李主任的情人后,沉浸在梦幻般的情感中,从不看报纸或听广播,对外界的一切不闻不问。她生活的时代经历了抗日战争、内战、物质紧张的三年和文化大革命,她却是像生活在真空中,任凭外面的世界乾坤颠倒。直到李主任遇难,她才意识到她所生活的世界已改朝换代了。等她从邬桥再度回到上海,她又开始了她以往的生活。她的青春在闲聊、吃饭、打扮、与一个又一个的男人周旋中渐渐逝去。

四十年的情与爱,此起彼伏,演绎得有声有色,王琦瑶做了一辈子纯粹的女人,为情所困,为爱所扰。时代在变,城市在变,周围的人和事也在变,王琦瑶却一如既往。虽然带着点宿命色彩的结局不乏悲剧性,但借助王琦瑶一生情爱的变与不变,王安忆传递出对女性本位角色的深邃理解。这种理解洞穿了外在的婚姻、家庭、道德等层面,回归到人本身。王琦瑶的不平凡经历,王琦瑶的超然的生活态度,无不为人所津津乐道,尤其是身处激烈竞争之中的90年代的人们。90年代这个不安全的时代,现实的残酷往往让人不堪直面。因此,人们总幻想从“王琦瑶式”的旧梦中去寻求一种安全的归属感。所谓的“怀旧”,正是退回梦里,退回童年,它是一种对时间的错位,正是在这种意义上,王琦瑶的生活和心态为许多现代人所向往和憧憬。他们往往以此为理想生活的模式,要逃避现实,躲进王琦瑶的“自我的空间”之中,而不理会外界沧桑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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