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上始终呈现着懵懂的，不知所谓的古怪的表情。天空中飘着雨丝，已经下了几个时辰的雨。学校门口，大部分接孩子的家长都躲在了屋檐下，或雨伞里面。她就一直在雨中伫立着，等待她即将下学的儿子。这是一个三十多岁左右的妇人，五官看上去端正，穿着倒也干净。只是站在人群中，目光呆滞，嘴巴里不停地絮叨，自言自语，使人一眼就看得出，她的精神不算康健。尽管如此，她仍然可以在数千名身着统一校服，一涌而出下学的学生中准确无误地找到她的儿子，脸上便迅速地绽放出灿烂的笑，欣欣然地迎了上去。
　　
　　她的儿子大抵觉得在这样的场合，母亲的形象不够体面，亦或许是怕了同学讥笑。见得她走近，忙紧皱了英武的剑眉，挪开步子快速地走开。她仰着头，嘻嘻地笑着，也不顾了那飘落的雨滴淌进嘴里，紧随着她的儿子的背影，一步也不肯落下。在一个僻静处，那孩子终于肯停下来等她，她忙不迭地走上前去，钻进她儿子的黑色的小伞里，半边的身子都露在伞外，却执拗地卸下儿子身上沉重的书包，背在自己的背上，和她的儿子在淅沥的雨中走回家去。
　　
　　她的丈夫在很早的时候不知因了什么变故弃她而去，留下他们不足月的孩子。精神的重创使她在一夜之间失了心智，神情恍惚。她的年迈的娘无奈接了她和孩子回来居住，照顾着她们母子的生活。她常常会在午休的时间溜出家门，在小区的散发着嗳腐气味的垃圾桶里翻搅，找出些塑料瓶子之类的，拿回家里交给她娘积攒着，变卖后换些钱回来补贴家用。有一回她不知在什么地方，从一些晨练的人的自行车筐里取走了他们携带的水杯，一并拿回了家里。少顷，便听得她娘严厉的责骂声，看见她从家里仓惶地逃出，后面跟着她的手持着擀面杖追打她的娘。她的痴傻在这个小区是家喻户晓的，平日里也不曾有什么人家和她们走动往来，见得她狼狈的样子，过往的路人也只是漠然的看上几眼，便自顾自地走去。她脚底生风，四下逃窜，她的娘终于体力不支未能追上，这让她有幸躲过了一顿皮肉之苦，却也从此长了记性，不再随便乱拿人家的东西。
　　
　　她的儿子倒是经常在外面和别的孩子玩耍，这时候她总是紧紧跟在他的后面。亦不说话，就是目光不曾离开。孩子的伙伴们厌极了她这样的跟随，想出计谋来甩掉她。一时间不见了儿子的踪影，她急得似要抓狂，在那里来回地踱着步子，两只手用力地揪了头发，焦急地“哇哇”的喊着，不知该往个方向走去。直到她的儿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后，扶住她的肩，她才恢复了平静，用那一双粗糙的手抓紧她儿子的衣角，似怕极了他再次离去……
　　
　　原来人世间的母爱是这般隽永深刻！即便癫狂成痴，灵魂游离于躯体之外，那一份责任，却始终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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