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生我未生 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 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 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 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 君生我已老

我离君天涯 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 君生我已老

化蝶去寻花 夜夜栖芳草

       ------引自铜官窑瓷器题诗

 

          一

初相见 铜官窑正是晓雾凄迷

你从远古走来 带着元谋的风 山顶洞的雨

风 吹你的颚骨 雨 打你的眉弓

虽然还残留着猿的外貌 你

已经有了人的柔情

 

穿过那条忘怀的小溪  你俯下身

寻找那段臆想中的美丽

{河水映照你的脸 你是多么的英俊！}

几劫几劫的幸运啊

我 成了你手中的一掬泥

 

          二

钧轮旋转！爱之集结号幽幽吹起

年轻 温热的手指 抚摸潮润、散落的身体

你是爱艺娴熟的工匠

我应手而动 宛转在你怀里 

 

黄昏 黎明 日落 日出

所有的纹路逐渐明朗 所有的轮廓逐渐清晰

月圆的夜里

在你的瞳孔中 我看到自己

 

你要温柔 我有了水的流线

你要热情 我投身火的炼狱

你要刚烈 我即使碎裂成片

也要保持你眼光的犀利

你要能够盛放下一点点的思念

我便有了这亘古难填的

寂寞空虚

 

          三

日落的晚上 收火出窑

透过那缕隔世的烟霾 我看见你

白发苍苍 脚步蹒跚

耗尽你一生啊 为我一瞬的美丽

揽我在怀里 揽我在怀里

只短短的一瞬啊 泪眼婆娑 无法呼吸

谁都知晓 这即是你我

最初和最后的相遇

 

       四

好像最刻骨的爱 都必有一个主角缺席

好像最重的思念 都必有一次永不相见的别离

送我进宫吧 我爱 在今夜

从此天涯永隔

你便是那墙外那踽踽独行的萧郎

而我

就是高墙内那只

对着窗罅幽光 千年怀想的

瓷器

 

        五

如果 如果有下一世 我愿你是那样一个少年

眉目姣好  短发垂髻

骑着竹马 翩翩而至

而我 也一定是这样一个少女

曼都秀雅 手握青梅

有着水的身材 火的热情

在那条小溪的的那个转弯 我们突然撞见

彼此打量  微笑 叹息 往事的记忆如飞而至

原来你也在这里 原来你竟在这里

 

          六

后世的后世 我蛰伏在千年的土层里

等待前生一个呼唤 一个信息

而当那个短发垂髻的少年  在我头上寻来寻去

我大声呼唤 声音却被岁月的断层割裂

你拿着洛阳铲 飘然远去

又有谁知道 千浔地下 有怎样的沁血印记

 

初读铜官窑瓷器题诗 应该是好些年前了。几十岁的男人，反复把摩挲这首情诗，喉头哽咽， 眼眸潮湿。

古诗一典不用 而感人至深的，一是这一首，一是李之仪的 我住长江头，一是苏东坡的明月几时有

想铜官窑一个平凡工匠 能够写出这样至情文字，胸中该有怎样的百种柔肠 千般心结，又曾经有过怎样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恋

斯人已去 吾辈自诩风雅之人 再从纸页墨香间怀想那样一种情感 那样一种烟云缭绕的生活  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