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牛花其实有两种,一种称为朝颜,晨曦初露之时盛开,夕阳消弭之际凋谢;一种称为夕颜,夕阳隐退之时绽放,朝露初收之际零落。
在我漫步走过的这条小路上,到处都是夕颜,这种只开一夜的花,一团团,一簇簇,或红或紫,或粉或白,娇嫩柔媚,美得让人心疼,美得让人绝望。特别是墙角那丛深紫色的夕颜,开得是那样的义无反顾,那样的忧郁满怀。它就那样沉寂地迎风轻颤,躲躲闪闪地追逐着那缕稍纵即逝的夕阳,正如我,无望地追逐你的行踪一样。
我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逐你。清晨,我默默漫步于你上班必经的路旁,只为一瞥你匆匆驶过的车窗里那几不可见的身影;傍晚,我悄然行走在这楼与楼之间的小道,想象着你曾经踏过的足迹。偶有正遇到你打开车门准备驾车离去的时候,我总是慌乱地转身,将自己隐藏在树的后面,怕你也同样地看到了我……我总能看见你,而你对此,一无所知。
我就这样无望地追逐着,在追逐中满足于自己总能看见你的缘。你对我说,我们的相遇是缘,你还对我说,我们之间的这份缘,将会绵长。我信了,带着满怀的惊喜和不可思议,信了。而你,却在我如此相信着这份缘时,转身离去,了无牵挂。留下我独自一人,带着那从心底滋生的丝丝期盼,不由自主地,追逐着你的声息。你可知道,你的一句调侃,让我把自己,弄丢了……其实,我一直都明白,缘,其实是寂寞撒的谎。可我将自己丢了,将自己的心,丢了,我要如何才能找回来……
我已经习惯了在这条路上徘徊,我甚至都分不清楚,我要找寻的是你的身影,还是我的心。我甚至不明白,我这样漫步在你总能出现的地方,到底是不是想要遇见你。
每次经过那丛紫色的夕颜,我总是忍不住走近它,摘下一朵。然后慢慢地走到你的楼下,隔着那排铁栅栏,我偶尔会看见你停放在楼下的车。在那密密挤挤的车群中,一抬头,我总是能一眼就认出那熟悉的车身,再往下,是那熟悉的牌号;再一低头,每次都是一样,闯入我眼中的是那朵早已不再娇媚的紫色夕颜——在我走到你楼下的这短短几分钟里,它的美,再也不复存在了。一夜的美,就足以让人肝肠寸断了,而如今因为我的采摘,因为我的期盼,因为我想要拥有,那原本可以绽放一夜的美,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就香销魂散了。夕颜,本就是只开一夜的花,在我第一次漫步在这条小道上,不经意地发现它那深紫色忧郁的美时,我就明白,只开一夜,本就是它的宿命;正如我按照你告诉我的一样,满心期盼地等着那份绵长的缘里的你,来找我时,不经意地看见了你,看见了你的转身离去,一样。是的,我看见了你,看见了你们一家三口,我知道,你也看见了我,你在看见我的那一刹那,你迅速地弯下身去,将你自己严实地挡在桌子的后面,久久地系那并未曾散开的鞋带……
就是那一刹那,我明白了你告诉我的你我之间那绵长的缘的宿命,就正如我明白,只开一夜,本就是夕颜的宿命一样。就在那一刹那,我收拾起自己所有的波澜,不仅是脸上,眼里,也包括我的心中,都在一刹那之间不再现一丝涟漪。我装着没有看见你,我自然地转身在靠门的一张桌子旁,背对着你坐下,只为让你知道,我看不见你,你可以慢慢地吃。而我,同样慢慢地不知味地吃着我要的东西,直到你,趁着有一个人经过我的座位离开时,仓促而丝毫不慌乱地闪出门外……我一直都漠不关心地吃着东西,漠不关心地看着门外那辆车,被你开走,其实在那天,我才真正注意到你的车型和牌号……
你一定很庆幸我没遇见你,你甚至在去开车门的时候,为了不让我看见你的背影,故意从车尾绕过去,而我,自始至终完美地成全了你的庆幸。是的,你并未遇见我,我也并未遇见你,你只是看到一眼我,而我,也只是看到一眼你,而已……其实,就算你不弯下身子系鞋带,即便,你我真的四目相对,你从我的眼中,也丝毫找不出一丝一毫的异样和起伏的,你我本就是陌路人,在我看见围桌而坐的一家三口的那一刹那,你我那短短的一段交集就已经犹如肥皂泡沫一样,绚丽地破碎消散了;你我,从此,自始至终,都是陌路人,而我,对于陌路人,本就是一贯地视而不见的。
从那以后的日子,我就开始了我的追逐,只为那心中,若有若无盘旋不去的丝丝不舍。是的,我仍有不舍,你给我的感觉是那样的美好,你的眼眸是那样的深邃温柔,你的话语是那样的真诚深情,那所有的一切,都是我长久以来的期盼,你实现了我的期盼,尽管它是如此的短暂如此的稍纵即逝。是你给我了美好,只是这个从生下来一直糊涂的我,这次清醒得是如此的快,自己将那份美好毫不留情地毁灭了。我对我亲手毁灭的东西,真的是如此的不舍呀,而我,却必须舍,对此,我是如此的无助和无望。我每天都在无望地漫步,无望地追逐,并没有按照我们所说的那样,呆在屋子里,哪也不去,静静地等着你来找我。电话里,你告诉我,那天你来找我了,而我不在……是呀,我不在,我并没有像我答应你的一样,呆在屋子里,哪也不去,等着你,终于想起来了,亦或是,终于有空闲了,才来找我……其实那天,我看见你去找我了,我知道我自己不在……而你,只是在几天以后,平静地陈述了这样一件事情,并没有责怪我的欺骗。我想,你并不认为我欺骗了你,就正如我同样也没觉得你欺骗过我一样……
我从不认为你我之间有任何欺骗,哪怕是你将你的年龄整整少说了9岁,我也明白,那只是你想要迎合我的喜好而已,而我,一直都会记得,你本就是26岁,那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年龄,而我,将一直为你的那句“我怎么现在才遇到你”的话而深深感动……
我是如此的感动,在我还未记住你的名字之前,我就铭记了这份感动。有感动足矣,人不能奢求太多。原谅我没有等着你来找我,你早已经有了你要守护一生一世的东西,我同样也有。而你,只是心血来潮之时,丢给了一个痴傻的人一份感动而已,就让我带着这份最真切的感动,再一次地追逐你,在绝望中追逐,在追逐中平息,在平息后重新找回那颗不小心被我自己弄丢了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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