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天底下最伟大的父亲,也有一个天底下最伟大的母亲,每每打通电话听到妈妈说:“我们很好,别惦记着。”我的心里就充满了感恩。感谢上帝如此眷顾着我,让我能够多一些时间,再多一些时间,更多一些时间享受他们的宠爱。可是就在二十年前我却从没感觉到他们有什么可敬之处,甚至我曾经痛恨过他们的懦弱,无能,傻实在。说真的,在我三十多年的生命历程中,我几乎有将近二十年是在对父母的怨恨中度过的。
小时候的记忆充满了苦涩,无论我如何学着去洒脱,努力不去追忆,可还是时不时的会想起那些往事。
那时候,父亲是村里供销社的售货员,平时还得去队里下地干活,只有收工以后才去卖货,好像给加不了几个工分,基本上算是义务工吧。村里赊账现象相当严重,再加上父亲天生心慈面软,禁不住老乡们的软磨硬泡。父亲有一个小本子记满了赵钱孙李,张三王四的欠帐,每到年底父亲都要挨家挨户上门讨要,可是总有好多人家赖账不还,有的是真穷还不起,有的则是想占便宜。无奈之下,父亲就只好自己想办法借钱来补窟窿。在我的记忆中,直到那个供销社撤销,还有好多户人家的欠帐没收回来,结果就都烂在了父亲手里,这笔数量庞大的债务让我们至少有六七年不得翻身。好多人都说父亲傻,不应该自己来担负,村民欠账不还应该亏得是国家,不应该是个人。为此我和姐姐哥哥也一直怨恨父亲太懦弱太傻气。可父亲说毕竟是从自己手里赊欠出去的,万不能亏欠国家。
父亲当时还是生产队队长,可他那队长当得也充满窝囊,别的队队长都不干活,唯有他不但不会挑轻生的,反而每次都是无人愿意干的又脏又累的重活留着自己撅着屁股干。那时候,我可能也就是四五岁的样子吧,经常和村长家的英子一起跟父母下地玩,英子的爸爸什么活也不干,经常抱着英子从这个地头的阴凉处挪到那个地头的阴凉处。那一天我感冒的厉害,整个人都要虚脱一样,妈妈背着我用脚埋撒在地里的玉米种子,爸爸无穷无尽地一担水又一担水地挑着。
那一天,天很热,妈妈满头大汗,不时用手使劲儿捶着腰。这时候只听有人说:“背着孩子干活,像什么样子嘛!”爸爸红着脸大声冲妈妈喊:“把她放下来,让她自己一边玩儿去!”妈妈放下我,我就倒在了地上。母亲用手摸了摸我的头,突然情绪激动地喊了起来:“我背着孩子少干了一点活没有?凡是长眼睛的都给我看好了,别人几垄,我也是几垄,丝毫没有被别人落下一丁点儿,而且凡是长眼睛的都给我看清楚,我埋得种子有没有不合规格的吗?现在都给我听好了,今天我就干到这里了,工分该怎么给我就怎么给我!我孩子病了,你们谁家都有孩子,若谁有什么意见,他就不是人养的!”我第一次看到母亲发那么大的脾气,人们可能也没想到,都呆呆地愣在那里,母亲头也没回背起我就往回走。
后来,母亲再带我去地里,就再也没有人故意说三道四了。因为母亲要强,干活又快,从来没有因为带了我而耽误劳动,有时自己干完了还经常帮助别人干。
小时候,我最怕家里来客人,也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多亲戚,送走一拨又一拨。每次家里来了客人我都会空着肚子去上学。因为我眼巴巴看着妈妈做的好吃的给他们端上一盘又一盘,可到最后却连一点汤都剩不下。哥哥姐姐每次都要毫无骨气地等着吃剩饭,而我则用拒绝吃客人剩下的为理由公然向父母挑战,我用空着肚子来报复他们,让他们心疼,让他们内疚。
那时候,我恨极了我的父母,他们总是省吃俭用,把好东西留着给别人吃。家里养的鸡下了蛋平时都是给我们留着交书费和买本子用的,可一旦来了客人,他们就好像被迷糊药给熏蒙了似的,恨不得把脑袋摘下来给人家做着吃。
有一次,我对哥哥说:“你想不想吃鸡蛋?”哥哥说:“傻三儿,谁不想吃啊?”“那好,看我的。”我诡秘地冲他笑笑。后来,我去鸡窝拿鸡蛋假装不故意摔破个小口,妈妈说:“破就破了吧,还好没浪费,一会儿我摊成鸡蛋饼,明天给姥姥送过去。”我的心哇凉哇凉的,那时,我真的是恨她的。
我有一个伯伯,小时候总是跟叔叔婶婶一拨儿欺负我们,分家的时候叔叔婶婶霸占了本该属于我们的房子和自留地,伯伯不但不维护真理,坚持正义,还跟他们一起同流合污。他一辈子没结婚,会些木匠手艺,辛辛苦苦挣了一辈子的家业最后都归了叔叔家的哥哥了,可是后来等他老到再也不能像老黄牛一样为他们卖力时,就一脚被他们踢出来了。
父亲看他可怜就跟母亲商量把伯伯接到了我们家。每次,我们回家都要同样给伯伯买一兜东西,否则,父亲会舍不得吃把自己的给伯伯。
父母爱吃自家产的水果,桃子呀,杏呀,苹果什么的,如今他们干不动了,我的地和树都让别人去种了。我担心他们会吃不到最新鲜熟透的果子,有时回家便给买一些。回去后,发现家里堆满了街坊邻居给送的有红又大的水果,比我买的还要饱满新鲜。
父母总是教导我们“吃亏就是福”。是的“吃亏就是福”他们在用一生来验证这个真理。
感谢我的父亲母亲,感谢他们让我懂得了“懦弱,窝囊,傻气”有时候比精明要珍贵得多。
在父亲节到来之际,愿普天之下所有的父亲,母亲们都健康长寿,幸福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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