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寒的风呼啸过幽深的山谷。
一个童稚的声音“姐——姐——姐!令弟起!”我扶起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从棺木头走到棺木尾。然后众人在明耀的火把中填土堆坟。石头与土敲在棺木上回响山谷,似山谷的嬉笑,高兴有了一个新的伴侣。
那天早晨得到一个噩耗,桂去世了。我慌忙向她家奔去,一进大门,醒目的是大门左边军绿色的被褥裹着一个只能称之为躯体的桂。她头上盖着一个筛子,身下铺了一地麦秸杆。桂的母亲,四娘拉着桂的手哭嚎着。四叔颤抖的手招我过去。他吩咐我去买些东西,叫把帐先记着。
桂子,梦一样的人生,在临死的前一夜饱受折磨。急性白血病已让他脆弱不堪,微胖的脸颊更显的四肢的瘦弱。她的头发因化疗而掉完了,她的每一呼吸就像在深海中请求上浮一样。猛来的心痛便使她不顾周身的疼痛在床上翻滚起来,但她不做声,因为是在夜晚,桂的爸在家啊,她不叫出声来,是怕他伤心。然而命运之神已经到了桂的枕边,告诉她即将到达另一个世界,从此不再受苦了。于是她叫他爸爸,喊了又喊,四叔总是不答应,他相信明天桂会好起来的,会开口叫一声爸爸,然后他可以安心出去挣点钱。可桂的一句话使他如闻霹雳,“我都快要死了,你还不来!”桂喊到,桂这时已看不见事物了。他来了,这个男人,老泪纵横,顺着沧桑的脸颊流进了嘴里,在他心中,只要桂醒来,泪兴许是甜的。
桂躺在爸爸的怀里,环住爸爸的腿,她不想让爸爸再离开她,自从她得了这病,他爸爸就很少陪她,一年多了,只能在晚饭的时候看见爸爸那劳累疲惫的身影。桂有过想死的念头,但看到爸爸、妈妈的样子,她心又软了下来。这次她如愿了,满足了自己奢侈的梦想。紧紧的抱住爸爸的腿,让自己最后的这段时间能一直幸福下去。一阵疼痛引起的抽搐终于使她油尽灯枯,她喊了声爸,抓紧了爸爸的腿,终于,她安静地睡着了,疼痛消失了。
“桂睡醒了吗?”每次我去看望她时,总是这样悄悄地问四娘。看望她时她总是背对着我,是否习惯了这样默默流泪。削瘦的手指,指甲上面有一片淡红,一开始她还和我们有说有笑的,而后来她便沉默下去,无人时他对我说过她想死,我说她真傻。她说纵使病治好了,又有几年的寿命,我说那也会是美好的几年啊。拉着桂的手,抚摸着她淡红的指甲,忽然间发现是这么的美丽。我对她说小时有一次不小心把你弄哭了,原因是你不小心碰到了我家烧红了的火钳,烙了手,你哭得可响哩,我怕四叔听到骂我,就忙把自己费了好大力气烤熟的玉米分你一半,不料你转眼就破涕为笑了。桂又笑了,看到她的笑容,我想桂当真是一个好女子啊。
四叔要的东西买回来了,无非是一些纸杯、香烟火纸一类的东西。周围的人陆续赶来,男人坐在门外,任由女人在里面哭去。一个女的就哭着说:“你这生下来哄娘哄老子的娃哦,生下来才六天你就害病,那时你要走了,你爸你妈也就不是这个这样了,你让他们可咋活啊?”话虽有理,我却总是不喜欢的,也许她说了桂的不好。
还有的叔叔怕是赶不上了,因为迫于生计他们都在外地打工。棺木总算是及时完工,桂安静的躺了进去。棺木没有涂漆,那是礼节问题,我想若是涂了,桂反而会不喜欢的。棺木很厚重,显得庄严,棺底铺一层细土,盖上一层柏树叶,再铺上那种粗糙的油光纸,棺两边也搭着这样的纸。三枚大钉将棺木钉死,四叔的泪啪啪打在棺木上。大家把棺木抬到门外。
桂就在里面,我站在阳台上望下去,那么这次桂什么时候能睡醒呢?谁也不知道,不过大家都知道了。上坡的时间到了,抬棺的人也都准备到位,主事的人替主人说了几句话,往棺上一拍,大喊一声“起”,瓦盆摔破,灵柩起行,鞭炮声响。我走在前面背起灵房,我弟在后面提着用纸折成的“包袱”,后面的人撒着路纸,在后面是放鞭炮的,路过一家便放起来。
路不远,一会儿便到了,安葬完,天已全黑了。第二天,几个人砌起坟头,我买了些炮仗放了,然后众人就往回走。四叔不愿走,他习惯用手掌擦鼻涕,擦了又擦,叔伯们都喊他快走,他才慢慢离去。
那里,硝烟还不曾散去,桂啊,你是睡着了吗?我与桂的弟弟在七日的时候给她烧几张薄纸,我知道桂的一生从此结束了。桂不会再醒过来了。
再见了,桂,请一路走好。
2012年9月18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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