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单纯,没有心机,不哭不闹。唯一遗憾的事,也唯一不单纯的便是我不相信爱情。
【一】
白素年少的时候,就想要成名,那时候她还和每日酗酒的父亲住在破旧的瓦房里,每天想着终有一天要出人头地。甚至睡觉的时候也在幻想自己有所成就的模样。这样的幻想持续了很长时间,可所处的境地并无丝毫改变,也终于觉得无妄。就放弃了,可能是长大了的缘故。
她一直是内心叛逆,行为乖张的女子。不爱读书,常在课上开小差,去往她的幻想天堂里,可能因为这样的缘故,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居班上末尾,因为这样经常被老师叫去谈话,但没有任何效果,她常觉得因拖了班级的后腿而自卑,不和别人说话,每天独立独行,临近高考,也没有人愿意花很多时间主动接近她。尽管她长的很好看,或许是因为这样而显得孤独,逐渐和周边的人疏远,也在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孤立了这个世界,也毅然决定从宿舍搬到了外面租住的小房子。白素很喜欢一个人住,因为始终觉得别人并不那么重要,所以,连说话都可以省略。她喜欢写作,或许说是喜欢与她自己交流,那些在她看来虚假的东西也的确让她获得很多掌声,使她的生活里有了一丝生机,不至于那么枯燥。当老师站在讲台上读她文章的时候,同学们都会投去羡慕的目光,她自己也因此而感到骄傲。那些,标显着她的与众不同。
那时候是十点下自习,下课后,要穿过一条长而寂静的巷子才能到达她的住所,同学曾经劝她搬离,选择一间人潮多的房间。那样安全,因为在这条巷子里,曾有女生被人**。外面的人传得沸沸扬扬,处于附近的房子也身价大跌。但她最终坚持在那里住了下去。每次经过那条狭窄而悠长的巷子,借着昏暗的灯光,她就会看见有穿着奇装异服的男女在接吻,既便听到别人的脚步声也并不回避,每到这个时候,她都会加快脚步,回到房间,洗澡后便睡觉。
隔壁偶尔会传来轻轻的哭泣声。白素听着,心里就会发慌,双手扯着被子,不断猜想他哭的原因。
因为距高考的距离近了,老师要求补课,有时候会在学校呆到十一点,回去的时候,街上的行人很少,卖水果的老人一如往常的对她笑。她说:姑娘,快些回去。自己小心点。白素自然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一大早就发现有人在巷口被捅了一刀。全身是血,凶器还摆在身旁,人已经奄奄一息,被人报警后就立即送往医院。白素一到教室同学们便议论纷纷,她一想到这里心就有些害怕。
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天气有些凉,估计是要下雨了。走在前面,听见后面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心里害怕,但不敢转身,她便加快脚步,但那脚步声紧追不舍。一只手突然拍在她的肩上,背上的冷汗瞬间凝聚,只差没有晕过去,白素啊的一声大叫了起来。男子大笑了起来,“怎么,原来胆子这么小。”白素转过身定睛看了他一眼,是一个很好看的男子。“嗯?我认识你吗,你来试试半夜被鬼吓的感觉!”
鬼,那里有鬼?我好怕…他故意把声音压低。然后又一本正经地介绍自己。他说:唉,可惜,都要做半年的邻居了,还不认识,可惜了我长这副好样子,她鄙视的看了他一眼,他笑着继续说道:我叫顾北安。你叫白素。
啊?顾北安,不是每次都拿校第一的才子么,白素心里嘀咕着,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突然说:不要计较这样无聊的问题,是美女我都感兴趣。白素不无好气的地说:也对,男人本色!说不定两年前的**案就是你作的呢,他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回到房间的时候,他突然问:白素,你想考什么大学?白素手中的钥匙抖动了一下。她心里一笑:没想过,反正北大清华是后选。然后迅速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像被审讯的犯人一样,靠着门,吸了一口气,心里却突然生疼:就我那数学没突破过五十,英语从不及格。综合也总在班级最后的成绩,能考上什么好学校。也不愿再多想,其实一年前她就想过,只要高考完了,出去随便找份工作,反正现在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二】
第二天一大早,白素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她穿着花丝睡衣起身开门,看见了顾北安,他手里提着两大袋早餐。笑了笑:怎么,我这邻居算是服务周到吧,要是换作我是你,我一定以身相许。白素被他的话逗得哭笑不得,说:你也就那点出息,像个流氓。
其实她是很感动的,毕竟,这是这几年来她第一次和男生共进早餐。吃完早餐后他说:今天周末,我们出去玩怎样?她说:我可比不上你这全校第一的大才子。话语中带着不屑,但却是满眼的肯定。他说,好吧,避免你在考试的时候吐血,我就牺牲我的大好时光给你补课吧。白素张大眼睛看他,眼里充满了疑惑。“干嘛,还不相信我?你就花点心思想想怎么报答我吧。”她微微的笑了下,然后和他投身到学习中。
期中考试的成绩下来了,白素站在成绩表前,心里莫名欢喜,顾北安的名字排在第一,格外耀眼,身边不少女生连连称赞:又是北安第一哎,他样子又长得好,唉,以前在周末都会在篮球场看到他,不知这半年来,怎么都不见人影。她站在人群里,心里暗自对他感谢。老师亦在班上说:白素的成绩进步很快,这都是努力的结果,是你们学习的榜样。那一刻,白素感觉无比欢喜。然后她打电话给北安说:北安,我决定了,我要以身相许,当然,这不是真的。出来吧,我请你吃大餐。他在电话一端大笑,比起吃饭,我对以身相许更感兴趣。
她把北安带到了小吃街,要了些小菜和两瓶啤酒。他说:白素,你不开心。她反问:有吗?是你不开心吧?北安笑了笑:还有两个月就考试,不知道结果是什么。他看起来有些伤感。她说那又怎样:你以后的生活也许会更好。不像我……
他说:白素,其实我很羡慕你,你可以自由,没有管束。可以为梦想,为自己而活。我不能,我必须按照父母的希望而走,我进什么样的学校,交什么样的朋友都得由他们决定。我父亲承受不了母亲那苛刻的性格,在外有了情人,母亲把对他所有的爱都放在我身上,我有些踹不过气来。他边说边流泪。店里的人投来别样眼光,但他不管不顾,依旧泪流不止。白素问他:你谈过恋爱吗?或者有喜欢的人?北安低着头:有,又好像没有,有一次爸妈吵架,我跑出去了,正漫无目的的走在公园里,突然看见一个穿洁白连衣裙的小女孩,站在桂花树里,咧着嘴笑。我多么羡慕她。一直忘不了她的笑容,好像在风里一吹就散了……。如果这算的话,应该是有过恋人的。白素说:我没有,我希望有一天和我爱的人走在一起,永远没有背叛,永远不要像他们一样。北安自然明白“他们”的意思,他说:我也不会。说完的时候,眼里有泪。
那晚,他叫了很多酒。喝到夜深,已醉得厉害。白素扶着他回房间。示意让他睡下。他突然紧紧抱着她问:我可以吻你吗?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呆了。但当他的唇靠近我的时候,她没有拒绝。他的优秀,让她找不到理由拒绝。让他安静下来后,白素转身回了房间,整夜辗转难眠。北安醒来已是中午,白素给他打水洗脸。他揉了揉眼问:我昨天好像喝醉了,是你送我回来的?他又抓了抓头,唉,好久没喝酒,什么都记不得了。她突然有些失望,心里想: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距考试的时间越来越近,有些爱便只能深埋心底。到底是什么时候感觉对北安有爱呢,是第一眼,还是和他共度的周末,还是那一天的初吻。他什么都未提,或许只是喝醉了,白素心里想着,便觉得心疼。转眼两个月已经过去,成绩下来了,北安毫无置疑考得很好,白素的成绩也比预料中要高,但仍然不够格进一所好的大学。那一刻,她感觉他们是真正的要分别了。也感觉到了他们的差距。毕业晚会那天,他身边围绕很多女生,有暗恋他三年的女生终于对他表白。有人送他礼物。白素坐在角落喝酒不去看他。但他端着酒杯走来。他问:你有什么打算?“打算?出去找份工作,混上两年找个人结婚生子。我不像你,是有钱人的孩子,成绩优秀。可以找到自己喜欢的工作,可以去想去的地方,可以……我就是大千世界的一过客,随时会被别人遗忘。”她把别人二字吐得尤其清楚。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原来如此想要变成彼此。
【三】
通知书来了,北安的母亲给他填志愿时选了上海。他母亲对他说:那里经济景气,你出去开阔开阔眼界。况且上海的姑娘个个精明能干,这也门当户对了。他沉默。给他送行的时候离开学还早。他母亲说在先让他去上海转上一圈,也好熟悉熟悉环境。送他的人很多,包括那个暗恋他很久的女子。他走的时候,和众多告别者一样,走得潇洒至极。白素以为他会给自己留下什么,但没有。他去上海后换了号,便再没有联系过她。
白素也在北安离开不久后,提着厚重的箱子去了上海,那里,有她喜欢的人在,下车的时候已是傍晚,来接她的是她快十年没有见面的母亲。一个素雅的女人,面色有些苍白,眼角一颗朱砂痣,着一身灰白裙子,套高跟凉鞋,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胖胖的身体,一双眼睛里全是笑意。三人打车从车站到郊区,转进一条巷子,白素踏进房间的那一刻,知道这些年她过得并不好,却没有说什么,安静的吃饭,然后便睡了,这个女人一直在她的脑子里打转,她甚至没有叫过她一声妈妈,这可能是人世间一大不幸,她心里笑,为什么要我来呢?为了弥补当初一走了之的过错?还是心有愧疚,每日不得安身?
转眼,白素来上海已经有半年了,她在附近找了份临时工,不累,但薪水不高。在上海这样的城市,没有知识和头脑是生存不下去的,她突然意识到这个道理,其实很多年前就意识到了,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工作不忙,闲下来的时候会偶尔想起北安。她离北安通知书上的那个学校并不远,有时下班后会有意无意的去那附近转上一圈,每次都是安静地一个人去,又独自回来,在上海她没有任何朋友,她没有机会,别人也不需要。在这里,因为物质的贫脊,生活过得有些窘迫,她母亲虽然偶尔会从名牌店里给她带两件裙子,但白素清楚那几乎够她一个月的开销。她也经常收到匿名的信,几乎每个月都有,信里讲诉着上海的一些风景,最后一封信里写到:他们,不该背叛我们的爱人,但我多想,像他们一样,和你相爱到老。白素觉得很是迷惑,不理解话的意思,也以为是人把地址弄错了,便也没有留心。
男人从外地回来了,这个曾让白素母亲爱到抛家弃子的男人回来了,母亲唤他清欢,白素看见他憨厚老实的模样,待人亦是格外温和,再拿来与那个整日醉酒,游手好闲的父亲相比,也终于明白当时母亲一走了之的缘故。一起生活了几天,男人亦对他很好,这是以前她一直想要的生活,但仍然是不太习惯这样融恰的家庭,她天生有孤独的脾性,因此在男人回来几天后,白素收拾了几件衣服,选择离开,男人和母亲的劝阻亦是无用,因此给了她一笔钱。白素临走的前一天,又去了学校周围转了一圈,看见情侣在花树下相拥而吻,她远远的看着他们,觉得那个男子是北安,又觉得不是。白素到了杭州,可能是因为那里的风景,对于人来说,她已毫无眷恋,她变得很坏,是从什么时候呢?从母亲抛弃她,父亲醉酒而亡的那一刻,还是北安离开?她不明白。
【四】
再次遇见北安是在她在杭州安定半年后,她下班后穿过人潮一如往昔的去楼下的餐馆吃饭,一踏进门,就迎上他的目光。他正坐在桌上等饭菜,身旁坐着一位着妆精致的女子。和北安挨得很近。那一刻,白素有些失措,阔别两年,当初青涩的面容亦染上风尘,显得成熟或苍老。白素定了定神,眼里失望与惊讶并存。她笑了笑:天,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你,他也说:是啊,太巧合了。这些对白仅是朋友久别才有的开场白吧,她想着,一丝失望便越过心头。一场寒喧后,北安牵起他身边女子的手,向她道别,和当初白素给他送行时一样,走得潇洒且毫无眷恋。北安正要踏出大门时,白素叫住他:你,方便留下电话吗?他笑了笑走近白素:把他的住址写在了她的手上,他说:有空,来找我。
他们再次见面是在两个月后,白素突然很想见他一面,不知为何。天下着雨,她的头发已被淋湿。来看门的是陌生的女子,头发很乱,但也不影响她的美丽。她把白素带进房间,给了她一张毛巾,示意她把头发弄干,然后转身给她倒了杯开水,几分钟后,北安穿着睡衣从卧室里走了出来,那一刻,白素有想逃走的冲动,这让她觉得难过或者感觉恶心。为什么要来见他呢?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陌生女子在接到电话后便带雨伞出门了,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他们俩四目相对,她突然想起在学校时北安给她补课的样子,神色专注,极其认真。她却只是盯着他的眼睛看,完全没有听课的意思。北安总是会在这时候用手去揉乱她的头发。并骂她花痴不知上进。想到这里她就会暗自发笑。“你都快人老珠黄的人了,还不打算结婚啊,也不知道以后谁倒霉。”北安的话把她从浮想里拉了回来,“嗯,那个,你爱她吗?”完全的答非所问,北安沉默了几秒:爱,我不专一,但我专心。他又继续说道:当初去上海,本来打算好好读书,后来觉得实在是枯燥,便独自出来闯荡江湖了,像你一样,自由自在,多好。“自由…你知道这要付出多大代价?”北安低头:我愿意,自己喜欢就好。他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单纯,她说:是呵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单纯,没有心机,不哭不闹。唯一遗憾的事,也唯一不单纯的便是我不相信爱情。
【五】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她苦苦等了那么久,不明白自己到底要一个怎样的结果,也不知等待的意义何在。和北安告别的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对一个人的感情,也不过如此,人生,真的没有什么不能遗忘。那段她自以为是的爱情,不过是那人年少无知时的寂寞宣告。或许是真的释然了,想开了,白素在不久后便投入到恋爱中,对方是她上司,比她大十岁,追了她很久,待人也和善,白素可能觉得累了,突然想结婚,便带他去上海见母亲,她只有这一个亲人,再怎么独立,婚姻这等大事,她还是想得到她的祝福。意料之中,母亲很满意,按习俗便择了日子订婚,那天晚上,白素和母亲睡在一起,床头放着一个相册,她随手拿起来翻了翻,第一张是母亲和那个男人的,并肩而立,母亲眼里一片爱意,第二张的他们的孩子,圆圆的脸,很是可爱。还有一张是白素八九岁时照的,穿洁白的裙子,站在桂花树下,咧着嘴开心的笑,她突然觉得,其实母亲一直是爱她的,她和那个男人过得虽是清贫,却也幸福,再往后翻了一页,她的眼睛瞬间呆住,照片上的这个男子,和他如此相似,青秀的脸,看起来也是十来岁的样子,母亲附身过来看了一眼,说:那是清欢的孩子,叫顾北安。顾北安,她突然想起一年前收到的匿名信里说:他们,不该背叛我们的爱人,但我多想,像他们一样,和你相爱到老。她突然明白了什么,瞬间,便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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