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还是决定和她见面。
二
其实,我原打算和他们见面。因为这样做,即使有风险,也一定很小,而在那样一个周末,那样一种夜色,单独约她出来,风险是未知的。未知的风险,最可怕。
三
电话接通了好一会儿,我都没有说话,只是她也没有挂掉。因为我知对方是她而她不知对方是我,她一直在说,你好,请问你是谁啊,hello,请问你找谁啊,再不吭声我可挂了啊。她的声音和我想象的差不多。也许那时我挂了,或者等她挂掉,是最好的最后。其实,她若像有些女孩子那样,说一个脏字,我就会毫不犹豫的挂掉。她没有,甚至微愠都没有。她说,那好吧,既然你不好意思说,我就调成外音,等你好意思了,再说吧。
平常我很能说,属于信口开河的那种,现在我特别拘谨,怕开口不当,破坏了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又过了好一会儿,她说要洗澡了。语气中似有些抱怨,我更加焦急了。别别别,那个戴眼镜的。至今想不起,说这句话时的情景和心情。像醉酒之后的记忆空白。呵呵呵呵,我猜也是你,只是你的害羞,比我想象中浓了一点儿。浓了一点儿,多么诗意的言语啊!可惜纵使时光回头,所有的一切也只是再重复一遍。在我似水年华的青春渡口,她不会撑着油纸伞出现在我的码头。
她说是骗我的,早就洗好了澡。怕我那样耗下去,浪费钱。好似,我们很久之前就熟。她没有一点儿的不自在。
有空吗,想约你一块儿走走?和你谈些事情。前一句太俗套,后一句多余的明显。嗯,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约我走走的。她的语气不再活泼,字里行间,有一层薄薄的,稀稀的清愁缭绕。我能感到,很真切。你等我一下,我稍微收拾一下,等会儿打你电话。
四
出了三天差,回来发现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
一个同事神秘兮兮的告诉我,以后不要再和彩茵那么随便的开玩笑了。我玩笑的说,为什么,我女朋友又不是不认识她,何况我开的玩笑纯属逗你玩一类的。确实,和她开过的玩笑,就是工作无聊时的找乐子。比如,一次炸金花,她摸了副好牌,于是嗓子开始和女高音PK。那个尖叫,可以穿云裂石。轮到我叫牌,我果断把牌丢了。因为我的是最大的顺子,有个同事就接手了。结果,输的很惨。因为彩茵的是顺金。我庆幸自己的明智,就诙谐的说,你们没有发现彩茵的声音都超喷气式飞机了吗,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的牌比她的嗓子还要大啊。另一次不知说到了什么,她说我放屁,我说放屁也是彩虹屁,比你的黑白屁强多了。那时她已对我恨之入骨了,炸金花之后,她说对我的恨,已到DNA了。
说到天上去,我们也就是一个麻辣女,一个闷骚男,发生了什么事,竟连玩笑也开不得了?
原来,她竟然和三木谈恋爱了!和三木!谈恋爱!当时我笑的都流涎了。怎么可能!她不是说三木不是她要的型号,打死也不会答应他的吗?还开玩笑的说三木以后的小孩,女的叫小三,男的叫十三吗?而且是在部门那么多同事面前!
不知道,反正他们正式宣布了,过几天请部门人吃饭,而且五一双人游。听说就订了一间房,看来是真的。
的确是真的。五一已经过了。像我判断的那样,三木给我说他抓住了那个机会。X+Y变成了XY。
爱情这玩意,难懂,不知其何始,不知其所终。22岁的寒假,我就相信了这句话,25岁的时候,我又见证了一次。
另一件,对我而言,也是百年糊涂。
昭明,我徒弟,在工作的间隙,把我拉到储物室,偷偷地告诉我,他有女朋友了。一脸五花八门的笑。WK,真的假的啊?哪个部门的?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资讯部的,你认识。我认识?资讯部就认识两个女的,一个是孩他妈,一个是孩他娘,还有谁啊?就是那个丢了一块钱,哭了两声就下台的那个,叫雨荷的那个。哦,那个演员啊。那次我也表演节目了,也是演员,这样说,也算认识。和她见过一次面,说过两句话。真的??可她好像对你很熟啊!也许当时他脸上有些尴尬和气愤,只是我没心没肺惯了。顺口说了句,不会是暗恋我吧?他很干脆,很有力的大声说,屁。其实下面我不知如何接了,他没有走出储物室的意思。老天给面子,还真就放了一个屁。哈哈一笑,又工作去了。
那个女生,问我是不是新来的,说之前怎么没见过我。当时部门另一同事答,早来了,比你早到至少半年。他说不住公司宿舍,自己住的吧?住宿舍,一号宿舍。说着,我宿舍到了。说了拜拜。一次面,两句话。我真的没有撒谎。而且我一直认为,每天和她一起上班的男生,是她男友。原来扎马尾,戴黑框眼镜的是她!
下班时开玩笑说,我真不该回来,再多出差几天,部门的光棍都“脱光”了。是我害了光棍们啊。
五
有些话是说不得的,容易成为谶言。
食堂吃饭时,昭明忽然问我,你到底和雨荷什么关系。他说时面带笑容,极不自然的。就那关系啊,一次面,两句话,怎么了?觉得奇怪,和她在一起时,她总是提到你。还说对你印象深刻,说你有一种莫名的气质,她很欣赏。问她你有什么气质,说你有一缕书香气,问她怎么知道的,说是因为你戴眼镜,竖挎包而不是斜挎包,还说你的包和别人不一样。当着那么多同事的面,我不知所措。搪塞说我有一股书酸气还差不多,看来她近视的比我严重。我又想起了她的马尾和黑框眼镜。
那时我的脸发烫,也应该红了。他又嘟囔了一句,搞不好她的目标是你。胡乱地把饭吃完,说了声有事就先走了。
真心话,心情是很激动的。被一个女孩子欣赏,终究是件不错的事。但他的担心,未免过多。早在一个月前,部门的人都知道我要结婚了。我女友也参加过部门聚餐,他们都说我们有夫妻相。何况,雨荷只是中专生,又是广东人,而我和女友大学相处了四年,且是一个省的,老家也相距不远。我是要结婚的人,很看重这些实际因素。雨荷尽管显得成熟,也只有19岁。也许在那个年龄,我也可以把情看做一切。
所以,一开始,对她,没有一丝半缕杂念。于是,我很肯定的对昭明说,她既然已答应做你的女友,我绝不会成为你的障碍。
有些话不能说满,容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旦被贴上了某个标签,自觉不自觉,都会往那个标签导向的方向发展。
所以,每当有人说恭喜我即将成为新郎时,我都胆战心惊。煮熟的鸭子还能飞走,一切都可能发生。还煽情的加一句,在这个时代。
有些话是说不得的,容易成为谶言。
六
周末,昭明来宿舍找我。一进门就气急败坏的说,你还是不是人,都快结婚的人了,还勾引人家小女生,亏你还是个大学生,不知道朋友妻,不可戏吗!嘴上积点儿德行吗!都跟你说几遍了,我和她的关系就止于一次面两句话,你可以亲自问她啊!再说,她喜欢我,关我屁事!都是血气方刚是年龄,我没有不惑之心。
他脸有些扭曲,胀得发紫,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知道,他就是发泄一下。我劝他,像个男人,成熟些,有些事,何必强求。但我鬼使神差的再一次强调,我和她的关系,不会再发展一点。他苦笑着说,相信你,雷人哥。但很明显,他不相信自己。只是感情这玩意,没有一二三四,也许最后,会冒出五六七八。
七
对了,他叫我雷人哥。这是个外号,诨名,但外号,诨名常常名副其实。我也承认这个名号。有稍微不满之处是因为,有些雷人雷语不只是滑稽可笑,而是内心深处的感伤和无助,他们一并当做搞笑。
不过无所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何必让每个人都理解自己。有那么一两个,足够。
难道,她在我这个被称为欢乐豆腐的外衣下,看见了我内心的一些东西?若真如此,也许我该和她接触接触,可以做个朋友嘛,说不定,蓝颜知己呢。
当我开始给自己找一些很正当的理由去和她进一步交流时,错误的种子开始萌芽。未及细想,错已像刚刚破土而出的玉米,像一根针,直刺向天空。
关于怎样和她交流,我思虑了七八个版本。
八
最终决定,请她和昭明一起吃顿饭。
跟昭明说了这个想法,他起初有些狐疑。我说一来谢谢她的厚爱,二来绝了她的念想。他答应了。也许觉得,我雷人哥的大名和雨荷所说的气质完全不搭边。让雨荷自己来否定我,更彻底。我也觉得,只是因为戴了副眼镜就被一个女孩儿欣赏,未免有些打击我自认为的那几分气质。
只是有些事,说了就是张张口,动动嘴,没有人把它当承诺,哪怕是承诺,说了也就算了,没有人把它当誓言,就是誓言,算了也就算了,几人会认真。
就在答应他的一瞬间,就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倒是单独约她出来,更合情合理(???)。也更合我的心意!我的心意是,结婚是结婚,和她做朋友是做朋友,两码事。根深蒂固的观念是,我相信男人永远是狩猎的,哪怕他放一坨精肉,也绝不是因为猎物饿了。
一切我都明了,一切我都应放下。一切,都放不下。
九
如果本能驱使下做的事也叫错误,这次我选择将错就错。怪只怪,我是个男人。上帝若在,亦不忏悔。
十
她说的等一下,是半个小时。由此我猜想,女孩子化妆,大概也需这么久。她化了妆,月光之下能清晰的看出。差点儿认不出,之前都是工装,素装,第一次。没有扎马尾,她说刚刚洗了头发,未干透。这样,她就是一头披肩长发。自然是乌发,我女友也是,只是没有她的长,烫过,有些卷儿。没戴眼镜,说反正是夜晚,都一样。没穿高跟鞋,因为不上班。月光下,上衣是清凉的黄衫衫,到脚踝的天蓝色复古长裙。纤细的身材,和女友差不多的身高。所以,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你是雨荷吗?平常的我会加一句,脱了衣服竟然认不出了。而在她面前,我无心玩笑。她也同样问我。认不出,你不叫我,就是在白天也会擦肩而过。呵呵,在夜晚难道就不会?不会,因为有月亮。
在五年前也不会。她比我认为的美丽。可惜是个中专生。这样的女孩在大学一定是香饽饽。思想跑的太快,像动车一样脱了轨,下面是悬崖,落地还得会儿。
听昭明说,你觉得我有一股书香气,是因为我戴了一副眼镜,现在我摘了眼镜,书香气飘走了吗?
在的呀。你的书香气和眼镜无关。我就是觉得,大学生应该像你这样。有些害羞,有些孤独,有些高傲,与众不同。
嗯?我害羞吗?我高傲吗?就是一个普通人,平凡至极。孤独每个年轻人都会有的吧。
是啊。我总是看你一个上班,下班,挎个包,看着手机,难道这不是孤独和高傲吗?打个电话都不敢,还不害羞啊?你的篮球服背面写着“13-2在路上”,多么有个性啊!
哦?那时你在哪里?跟踪我吗?忽然变得很轻松。我确定,她依然是个小女生,而她所说的气质,也只是她心中的一个情节,刚好被我演绎而已。过些岁月,她终会明白,我的那些,一文不值。
我才没,只是刚好看到。她说的那么自然,何况我们的宿舍楼相距那么近,又走同一条路上班。获取那些,理所当然。
你知道我有女友吗?
知道啊。昭明都跟我说了,你们也快结婚了。那又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吗?我希望她有些失望,稍许的气恼,而她神态自若。
没有。是的,很快就结婚了。我们谈了好久了,五年多了。
听说你们在广州结,我可以参加你们的婚礼吗?我家在广州,我也想见见未来的大嫂。
不好吧。去的都是些同学和朋友,而且是我的同龄人,其实算是同学聚会。其他时间吧,我会介绍那么认识的。
她没有说话,而不是无话可说。
对了,你和昭明怎么样了?他对你很痴迷的,总是提到你。
没怎么样,就那样。有人向我求爱,我也没有拒绝。她的语气有些生硬,和那晚的月色不符。
对了,听昭明说你经常写诗,还把你的工作写成了诗。你也写一首关于我的送给我吧。我很喜欢诗的,可惜没上大学。月色有些朦胧,有些轻烟飘动。
那都是乱说的,我没有那个才。瞎编的。
那瞎编的我也要。
坐一会儿吧,累了。月亮多好啊,还有风呢。我有点儿怀疑,是不是每个青春期的女孩儿,都能出口成章,随便一句话,都透着青春淡淡的清愁。
我们坐了有半个钟,她问,我答,她再问,我再答。像对懵懂的初中生。部门的同事若看到当时的情景,我定晚节不保。而25岁的荷尔蒙分泌,比18岁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侧向我说话时,能闻到一股清香,是黄瓜味的,不只是沐浴露的还是洗发水的,或者是香水的。这个味道,我喜欢。
陪她到宿舍楼下时,她向我提了个要求,亲吻下她的头发。我想拒绝,月光下她已闭上了眼睛。
颤抖着双手,把一绺头发捧到鼻前,轻轻地吸了一口,又吸了一口,轻轻地放下。
没说再见,没说晚安,什么都没说,她走进了宿舍。
给我发了条短信,说一定要写首诗给她,还特别注明,用彩纸,装在信封里,一个星期之内。
如果能够,怀着而今的情愫
时光重新回到,似现在遇见你的青春渡口
我一定唤住你,扎着马尾的姑娘
请坐到我的扁舟上,伴着细雨一同畅游
奈何时光情面不留,你繁花如簇的枝头
春天已把我丢弃在,叶落黄昏后
就请你尽情享受,你的蜂戏蝶舞
就请你大胆聆听,你的鸟声啁啾
我有我的曾经,你有你的以后
三天后,把这首诗塞进了自己用彩纸折叠的信封里,让人转交给了她。一个星期之后,听说她辞职了。三个星期后,昭明也走了。七个星期后,我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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