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二月，雾特别大，远远望去，娥眉山在茫茫云霭里若隐若现。
彭真在李井泉的秘书老宋的陪同下，乘车来到彭德怀的住处，只见铁门紧关着，老宋刚要喊门，从侧房走来两名士兵，检查了他们的证件，才让他俩进去。
房子里的主人精神很差，头发老长，他坐在写字台前，左手托着前额，右手拿着笔，正在看报纸。彭真和老宋进去，他都没发觉。
“老彭，你看谁来了！”老宋说。
彭德怀扭头一看，眼睛立刻闪出兴奋的光芒，他紧紧地抱着彭真，声音发抖着：“你们到底来了！”
他把彭真拉在椅上，自己坐在床沿：“党中央下一步要干什么？我实在是迷涂了，批判【海瑞罢官】怎么又把我扯上去了？问题没完没了，干脆把我关进大牢去了！”
“你沉下气！现在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而是牵连到一大批人。那个【汇报提纲】你看了没有？”
“我什么都没看到！”彭德怀发着牢骚，“既让我工作，又不信任我，什么消息都对我封锁，这不是折腾我是什么？”
彭真把一份文件交给彭德怀：“你先看看，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彭德怀把【汇报提纲】一口气看完，拍着桌子说：“好！就应该在真理面前人人平等，让人讲话，这才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接着他又说：“彭书记，说心里话，我最佩服毛泽东同志，他缔造我们的党，国家和军队，没有他就没有新中国。在工作中，我犯了错误，有时候是犯了很大的错误，要说我彭德怀反毛泽东，那就是污蔑！批判【海瑞罢官】，硬说我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海瑞，更是天大的笑话！”
“你真的不认识吴晗？”彭真突然问了一句。
“我要是认识他，我就是龟孙子！”彭德怀发誓道，“我连他是肥是瘦，是高是矮都不知道，还叫他写为我翻案的戏吗？这不是胡闹吗？”
两个人都沉默不语了。彭德怀坐下来，拼命地吸烟，弄得房子里乌烟瘴气。
一会儿，彭德怀把【汇报提纲】拍了拍：“我也想不出好办法来改变目前这种状况，就看看你的高见吧。”
“办法是有的，但是你要配合我一下。”彭真说。
“我？”彭德怀睁大了眼睛，“怎么个配合法？”
彭真一字一板地说：“第一，你要辞去三线副总指挥的职务，从此不再出头露面，少引起人们对你的议论。第二，我劝你再给主席写封信，撤掉你的申诉信，把自己的功过是非给后人去评，自己只服从党的决议就行了。第三，向中央写个报告，实事求是地谈你和吴晗同志的关系，帮助我们解决你和他的牵连。”
彭德怀在房子里踱来踱去，最后才下了决心：“彭真同志，第三条我可以照办，但前面两条我做不到。我坚持我的立场，我宁愿让别人打倒我，我不能自己打倒自己！”
成都的夜空很黑很黑，房子里很宁静，突然，一道长长的軣星，发出惨白的光，照亮了夜空，然后慢慢地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