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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28)

时间:2025/10/24 作者: 南山2020 热度: 460
  七月流火28

  我离开二场后,二场方向便传来阵阵枪声。不久,消息传来了:有两位学生被打死了。

  在县革委会执行七三布告的拔点行动中,最先倒在枪口下的是紫贝中学的两名学生。

  在建华山的拔点行动中,第一个倒在联总派民兵枪弹之下的是紫中学生邢益培。至今,当人们议论起那一次事件时,都觉得他的死是冤枉的。

  邢益培同学,文教公社人,家庭出身地主成份,父亲当过伪甲长。他原本是紫中高中第十五届学生,因病休学一年,66年又来校复学,成了高十六届学生,几个月后他就要高中毕业参加高考了,突然碰上了文化大革命,真是命运不济。

  1967年紫贝县文革派性形成后,邢益培加入了紫中井岗山兵团。在文革中,在一般的情况下,许多家庭出身不好的人要么就当了逍遥派,要么就参加了造反派组织,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由于家庭出身的原因,邢益培很少参加兵团的活动,只不过是挂个名而已。在阶级斗争盛行的年代里,许多“狗崽子”在学校里都很守规矩,不敢轻举妄动,邢益培也一样,是一个很稳分的学生。在兵团的很多行动中,他也很少出头露面,那时我根本不认识他。

  邢益培的家乡在文教公社,那里的联总派势力比较大,也闹得很凶,对井系旗派的群众毫不留情,在大武斗期间,符开明【文教公社人】的武斗队在县东活动非常猖狂,打死了几个联总派,很多红农会群众都遭到联总派的关押,为了躲避联总派的追捕,邢益培同学逃到滨海市避难,才免遭毒手。68年6月底,紫贝县的局势趁向紧张,两派又大闹起来,他在家乡呆不住了,听说王诚树老师带一批学生来建华山,他也跟着来了。起初他住在我村的一位同学家里,那位同学的父母嫌他家成份差,怕受牵连,就借口打发他走了。他先在我家住了几天时间,后又搬到庄雄家里去了,在相处了一段日子后,我才对他有了一些了解。

  邢益培身穿一身蓝色制服,虽然破旧,但很整齐,他文质彬彬,清瘦的脸上总是挂着一副深度的近视眼镜。他很喜欢看书,在几天的时间里,我的藏书他都几乎看完了一遍。他很少跟我们讨论文革的事,从来没有参加过我们的活动。但有一次他却很认真地对我说:

  “小黄,如果我被联总派抓了,他们会怎样的处罚我?”

  我感到莫名其妙:“我又不是联总派,我怎么会知道他们怎样处罚你?”

  邢益培脸上掠过一丝阴云:“我担心北京大兴县事件又会发生。听说广西联指最近又杀了不少五类分子和他们的子女。”

  我再三安慰他:“你放心!我们这里是不会发生乱抓乱杀事件的。中央会坚决制止的!”

  “你们跟我不一样,出身好。我担心过不了这一关,北京距离我们这里这么远——”他的眼神更加暗淡了。

  1968年,潘先扬他们把建华山大队当做他们名义上的“新据点”后,又把这里的派性斗争推进了一个新高潮。大队里到处都有联总派的耳眼,村子里早就有人向大队干部告密,说邢益培同学藏在某处,大队干部又把他的情况上报给联总派民兵指挥部,邢益培成了联总派指挥部准备抓捕的第一批人员。7月29日,天刚亮,一队联总派文教公社的民兵首先包围了庄雄家,准备抓捕邢益培,数十名武装民兵把庄雄家围得水泄不通,枪口对准了庄雄家门口。一位联总派民兵指挥官用土喇叭向屋里喊话:“邢益培,我们知道你藏在里面,你必须马上出来投降,否则杀无赦!”益培知道大祸临头,他手里正好有一颗手榴弹,准备跟联总派民兵同归于尽,可能他是想到在庄雄家里跟联总派民兵搏斗,会祸及同学家人,结果改变了原来的计划,他把手榴弹藏了起来,非常从容地从庄雄家里走出来,刚跨出门口,联总派民兵的几支冲锋枪同时开火,他身中数弹,仆倒在地,立即毙命。庄雄同学也同时被捕。

  邢益培是第一个在拔点中羅难的学生。他有何罪,竟遭如此杀戳?如果说他有罪的话,那只能说他投错了胎,成了黑五类的子弟。

  7月29日早上9点钟左右,二场附近的沙滩上又响起阵阵枪声,何敦武同学也在二场附近的海滩上遇难了。对于他的死,我至今还认为是联总派民兵有意把他打死的。事 件过后不久,联总派就放出风声,说何敦武不肯投降,持械顽抗,联总派民兵不得已才把他击毙的,何敦武的手榴弹已经被我藏起来了,他何械之有?

  何敦武同学,也是紫中井岗山的学生。他的家庭出身也不太好,一直背着沉重的家庭成份这个包袱。他在学校里各方面表现都很好,总是努力完成学校和班里交给的各项任务,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在初中时,他就向团组织写了入团申请书,积极向团组织靠拢,但在那个阶级斗争盛行的年代里,“唯成份论”决定一切,所以一直到高中他都入不了团。

  对于何敦武同学,我是太熟悉不过了。初中时我参加学校美术课外小组,在陈景生老师的指导下学习画画,何敦武同学在美术方面很有天赋,我向他学习了不少东西,收获很大。由于两个人经常在一起画画,虽然不同班级,但我对他的感情是很深的。64、65年,社会上政治空气很浓,学校经常参加县城举行的各项政治活动,需要一张毛主席的巨幅彩色画像,当时新华书店没有出售这种画像,他主动接受学校交给他的任务,当时画毛主席像要冒很大的政治风险,稍有差错就要追究政治问题,但何敦武同学很自信,只用十多天的时间,就把毛主席的巨幅画像画了出来,而且画得非常逼真,栩栩如生,受到全校师生的赞扬。

  文革爆发后,他也加入了井岗山兵团。由于家庭问题的原因,他不象我那样狂热和积极,总是得过且过,从来没有任何过激的言行。他的家乡在新桥公社,那里的联总派势力很大,对井系旗派采取高压政策。他来到建华山逃难后,就一直住在我家里,很少出头露面。

  7点多钟,联总派民兵在开枪打死了邢益培同学后,大批人马向海岸线集结,然后进行了全面的搜查行动。当时他正躲藏在二场附近的一棵野波罗树丛底下。这个地方比较隐蔽,周围都是半人高的茅草,不易被外人发现。由于人生地不熟,他不敢远跑,想在这里呆到天黑才做打算。

  8时左右,大批联总派民兵集中到了二场附近,开始对这一带海滩进行严密的搜查。敦武的手榴弹已经被我藏起来了,他手无寸铁,失去了抵抗的能力。这时,集中在二场周边的联总派民兵越聚越多,他们对每个地方都搜查得非常仔细,甚至连一棵野波罗树丛,每一条沟坎也不放过。 9时左右,更多的联总派民兵向他藏身的地点围拢过来,他们一边搜查,一边打枪吆喝。敦武犹豫不决,放弃了在此藏身的念头,开始向海边爬去。但是,在海滩上也有大批的民兵在巡逻,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联总派民兵包围了,失掉了逃生的希望,于是找一个沙坑躺了下来,用沙子把自己的身体掩埋起来,仅留下眼睛和鼻孔。可是,他的这些努力并没有使自己躲过这场灾难,不久便被民兵们发现,一阵乱枪打来,他也给打死了。

  不到两个钟头,就有两位紫中学生死在联总派民兵的枪口下。何敦武和邢益培同学并不是井系旗派的骨干分子,他们在文革中也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在这次拔点中,他们是为了躲避家乡联总派的追捕,才被迫逃亡来建华山的,在受到联总派民兵的攻击时,他们也没有发生过反抗的行为,可是,他们却被联总派民兵活活的打死了,成了一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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