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七年一月的一天,张霖之的女儿张克非背着母亲,偷偷来看多日未归的父亲,在一位扫地老人的指点下,她找到了多日未见的父亲。
多日未见,父亲的形色更加牯槁谯燧,本来就虚弱的身子在寒风中摇珖。“阴阳头”上的一半头发散落在脸上,胸前背后各挂一块用铁丝吊着的大木牌。因为重,铁丝已经深深地陷入肉里,周围全是紫黑的血,手里还拿着一个代替铜锣的破脸盆。
张克非看到父亲,心中一阵巨痛,几乎摔倒。
就在这一畯间,张霖之认出站在他面前的是他的女儿,悲喜交集,两行老泪顺着脸缓缓地流下:“非非,是你!”
“干什么的,你是他什么人?”几个造反派横在他俩中间:“不说,就拿老家伙是问!”话还没停,皮带甩起落下,血水和泪水,在张霖之脸上划出难看的线条。
“别打了!别打了!我是他的女儿!”张克非哭叫着。
“狗崽子!狗崽子!”
“给她学校打电话,把她带走!”
一群造反派围了上来,硬是把张克非拉走了。
张霖之狂怒难忍,他在写交代用的白纸前坐了五个多钟头,一动也不动。最后他端端正正地写着:
我再次申明,说我在党的会议上攻击毛主席的那些话,纯属造谣陷害。你们搞了我这么多天,花了这么多工夫,给我扣上死党的帽子,可是没有任何事实,今后象这样的逼问,我一概拒绝回答。
这就是张霖之在被批斗毒打52次,关押30多天后,第一次交出的“坦白”材料!
一九六七年一月二十一日晚六时,北京矿业学院造反派搞庆祝夺权胜利游行,张霖之作为战利品,举着“反革命修正主义”的牌子,陪游陪斗了六个小时。这时,他瘫倒了,身上没有一点力气。忽然,外面闯进来七八个造反派,未等他张口,已被拖到地上,接着又被按跪在一张方条凳上,脖子上挂着一个用被子裹着的大铁炉。打手们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大声审问:
“张霖之,你是不是彭真的死党?”
“是正常的工作关系,上下级关系。”
“你是不是经常深夜到彭真家里开会?”
“很少。”
“干什么去了?”
“商量工作。”
“胡说——”
“拍!拍!”打手们左右开弓,往张霖之身上猛打,他的嘴巴满是血,舌头也麻木了。接着,他的眼角又挨了一拳,一只眼睛被血糊住,但他另一只眼睛紧瞪着凶手。
“你还敢不老实——”另一个打手照准凳腿一脚踢去,凳倒人翻,张霖之的头被那个铁炉坠着,重重碰在水泥地板上。
打手们又把他柃了起来,带铁卡子的皮带象雨点一样地落在他身上,但他仍然一声不吭,鲜血染红了墙 和地板。飞舞的皮带铁头打塌了他的左眉骨,打裂了后脑骨,打碎了衫衣。张霖之下意识地卷缩着,终于两眼发黑,扑倒在地上。
渐渐地,他再也听到那些抡皮带的“小将”们的叫喊声,他失去了知觉——
“听说没有?那个黑帮死了!”
“张部长遇难了!”
“老张死得冤哪!”
三月一日,周恩来、李富春、李先念、余秋里接见七个部委的群众组织代表。周恩来含泪发表如下谈话:
矿院把张霖之同志楸去四十多天,为什么不让回家?至少可以先回国务院嘛。今天我见了钟子云,看不见张霖之,他已经化成灰了。我很难过!他失掉人身自由四十多天,这样的拘留是违法的。一个部长,一个中央候补委员,就这样死了——现在,让我怎么向党中央,向毛主席交待?
张霖之,是文化大革命中第一个蒙难的共和国部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