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华训的死激起了井系旗派广大群众的无比愤慨,他们纷纷上书指挥部,要求主动向联总派发动攻击,决心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向联总派讨还血债。
井系旗派头头充分利用了这一派群众狂热的复仇心理,觉得这是煽起井系旗派战斗激情,扭转战局的最好机会。于是,在海军驻校军训团的参与策划下,指挥部头头们制定了攻打椰子厂的作战计划。
县椰子厂是联总派在围困紫贝岭中最重要的一个据点,在紫清公路靠近县城的一端,它切断了井系旗派中枢紫贝岭对外的主要通道,等于在井系旗派的咽喉里塞进了一块骨头,使井系旗派动弹不得。拿下椰子厂,六一厂的联总派就成了孤军,不战而退,联总派的包围圈就会被打开了一个大缺口,紫清公路这条最重要的交通要道就被我们牢牢控制,紫贝岭的困境马上就得到解除。这是一场极为重要的战斗。
井系旗派为这场战斗成立了新的作战指挥部,指挥部人员由潘先阳、肖跃才、王诚树、扬昭经等人组成,潘先阳任总指挥。军训团的王团长参与了指导,负责制订作战计划的具体方案。指挥部设在紫贝中学。
担任这场战斗的主力——东南线民兵被调动上来,驻扎在距离攻击目标最近的紫贝中学和人民中学,他们担负主要的突击任务。其他公社的红农会民兵也被调动上来了,他们负责打援、警戒和掩护等任务,配合东南线作战。
海军负责这场战斗的一些兵器供给和救护工作。在攻打椰子厂的前一天,四四一一部队把一批武器运到了紫贝中学,随即分发给一些缺乏武器的战斗分队。四四一一部队的两辆救护车也在战斗打响之前开到了文中坡,隐蔽在树林子里,做好了抢救伤员的准备工作。参加这一场战斗的兵力达千余人,在这个方向上井系旗派的兵力占绝对优势。
24日早上,我们在城外的二十多位同学,也跟随着东南线民兵转移到了人民中学。吴雄还是这支队伍的头儿。
我们和民兵们混杂在一块,被安排住在人民中学的一间学生宿舍里。宿舍里的睡床早就被砸烂完了,连一张完整的睡床和草席都没有,我们找到几张破烂的草席铺在肮脏的地板上,二十多个人拥挤在一块休息。
午饭我们跟民兵们一块儿吃,虽然不太熟悉,但我们丝毫不觉得陌生,挤在民兵群中,抢着吃个饱。我们吃的是大米饭,还有大块猪肉煮白菜。我们在紫贝岭里馋够了,又是十几二十岁仔,碰到这样好的饭菜,我们是决不会客气的。至于大米和猪肉哪里来,我们可没有功夫去管,反正是红农会给的。在这特殊的年代里,红农会的农民们,不但要跟我们一块去造反,而且还要向县城的造反派提供大量的生活物资,使我们能够坚持下去,争取最后的胜利。我们好像又回到了过去的战争年代。
饭后闲得无聊,我们照样出去走走。学校里破乱不堪,一片凄凉的景象。校园里除了来来往往拿着枪的民兵外,再也没有别的人了。中央早已下令学生要复课闹革命,要搞好学校的斗批改,可是,教师和学校领导已不知去向,学生们分成两派,开赴到县城里进行你死我活的武斗,还能回校去复课闹革命吗?
在我的提议下,同学们一致同意去看看我们的学校,离校已将近一个月了,也不知道学校成了什么样子。好在人中离我们学校不远,在路上大家说说笑笑,一点儿不把即将到来的椰子厂战斗放在心上,连路上民兵们架设军用电话线也毫不介意。
走近校门,我抬头看,我们以前写的两幅大字标语还在,左边是“井岗山人顶天立地!”右边是“东方红人气壮山河!”这对大标语是用黑漆书写的,虽然经过风雨的洗刷,但还是赫赫醒目。这是我们在“六、二二”事件后杀出社会的杰作。我们当时曾放风说,如果联委们胆敢涂掉这两幅大字标语,我们就砸烂他们的总部一百次。此后,联委派虽然多次撕烂我们的大字报,却不敢动我们大字标语的一丝一毫。
校园里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荒芜得多,草儿快要长到校道中间了,很多名贵的花树或被连根拔掉,或被家畜吃光。教室宿舍的门窗早已被砸烂了,桌椅板凳也被两派学生搬去修建武斗工事,堆积在图书馆大楼周围和学生宿舍门前。可是,当我走到图书馆门前时,那些桌椅早已无翅而飞了。我想,这大概是学校附近的村民们趁火打劫,把它们都抬回家去充当家私,或是被当做柴火烧了。
我因为要找几本书,便离开大伙儿,独自到图书馆去。文化大革命开始后,我曾三次进入图书馆藏书库。我们学校图书馆里藏书很多,据说有几万本书,是紫贝县藏书最多的图书馆,有许多著名的经典著作。以前是不准学生进入藏书库的,学生只能在外面查找书目,由管理员进入藏书库里面拿书。在破四旧运动中,许多图书馆都掀起了焚烧“坏书”的高潮,我以红卫兵的身份清查坏书,第一次进入藏书库,清理出许多“坏书”,本来准备烧掉,后来我们急于杀向社会去破四旧,便把清理出来的“坏书”堆放在一个角落里。“六、二二”事件后,我们兵团占据了图书馆大楼,把阅览室作为办公地点,为了使办公室更宽敞一点,我们把藏书库里的图书都集中起来,贴上封条,挤出了一些地方。那时虽然有一些同学偷偷的进入书库里面拿书,但图书馆里的图书损失不多,大部分原封不动。
这次我进入图书馆,简直使我目瞪口呆,图书馆里一塌糊涂,所有的图书都摊在地板上,乱七八糟的堆在一起,书柜空空如也,那些“坏书”也差不多被掏光了。最可恶的还是那些缺德鬼,不但要偷书,还要糟蹋书,在书堆里随便大小便,藏书库里臭气难闻,不堪忍受。我在乱书堆里找了几本书,便逃之幺幺了。1968年紫贝中学成立革命委员会时,我们回到了学校,这时图书馆里连一本书都没有了。
我们在校园里游荡了半天,下午就又回到了人民中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