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向下东高地上走去,高地下面有一排瓦房,是县城水产公司的收购站。它的对面是联总派占据的六一厂,中间隔了一块不大的洼地,那里有附近村民们的菜地。我们必需经过这排瓦房,才能爬上下东高地。
现在下东高地的情况不明,如果盲目爬上去,可能会发生意外。吴雄指派一位同学先到高地上了解情况,并到下东村去找红农会联络员,其他的人留在收购站里待命,这里目前还是安全的地方。
收购站是一排小瓦房,大约有五六间房子,沿河而建,附近还有一个小码头。它的外面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前面筑有一道一尺高左右的砖头墙。我们原先拥挤在一间小瓦房里,吴雄都把我们都撵出去了,他说都呆在房子里不太安全,万一受到攻击,一群人被堵在房子里面,不容易撤出去。他叫我们都到走廊里去,趴在板上,先隐蔽起来再说。
从走廊的栏杆缺口里可以看到对面的六一厂,它距下东高地约有几十步左右。六一厂原来是红旗工人的据点,前不久联总派民兵把它占了,成了联总派的据点,那里灯火辉煌,联总派民兵来来往往,人数很多,他们正紧张地修筑工事。厂区周围已经挖了许多土堆,上面堆满了沙包。厂房的空地上有许多火堆,不少人在烤火,寒风吹来,传来了木柴燃烧的劈剥声。
在走廊里,我们一字儿趴在地板上,联总派民兵的谈话声不时地传来。
“要注意警戒!你们不要马虎大意!”一个头头打着官腔,在教训他的部下。
“听说井系旗派民兵调上来了,他们上来不少人。”一个民兵说。
“胡说!他们能有多少民兵?还不够塞我们牙洞,上来更好,我们连他们一锅炒了!”还是那个头头给他的部下打气。
“海军支持他们,给他们重武器,他们运来许多门机关炮,他们要死守紫贝岭!”
“看来我们要打一场大仗!”
“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用不了几天紫贝岭会给我们端下来!到那时我们再去找四四一一算账!”
“听指挥部的人说,他们已经派人到北京去告状了,中央要派调查组下来。|”
“告他娘的屁状!调查组来了,还不是听我们的!”
联总派民兵们七嘴八舌,声音越来越大。
“你们小声点,别给井贼旗匪那些杂种们听到。”
另一个头头走过来厉声说。
“据敌情通报,红农会民兵已经上城了,你们要睁大点眼睛,别给他们偷偷的摸上来,出了事你们要负责任!”
一会儿,六一厂方向的说话声停止了,只有那木柴燃烧时发出“僻僻剥剥”的声音。
四野又沉没在一片可怕的静默之中。月亮上来了,银白的月色从屋檐下探射下来,洒向横七竖八地趴在水泥地板上的人们,一会儿,乌云遮住了月亮,月光时隐时现,周围的世界呈现青脸撩牙状态,更增添了恐怖的气氛。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联络员早已派出去了,可是直到现在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下东高地上情况不明,大家的心情非常焦急。
突然,六一厂方向火光一闪,“啪”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呼啸着向我们飞来,打烂了我们头顶上的瓦片,碎瓦片“扑扑”地掉在我的身旁。
“站住!”
“口令!”
“再跑就开枪啦!”
“老子发现你了,你跑不掉啦!乖乖地投降吧!”
联总派阵地传来了鬼一样的嚎叫声,还夹杂着一阵子拉枪栓的声响。
“啪啪啪”又有几枪向我们这个方向打来。
“联总派发现了我们?”我心中一震,心跳得很厉害,两腿也发抖起来。我急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榴弹,把盖子打开,并把引火线也拉了出来。“如果他们冲上来,我先投掉手榴弹,然后往外跑——”我心里琢磨着。
趴在地板上的同学们也都惶惶不安,神经万分紧张,他们纷纷把手榴弹放前面,作好了战斗的准备。
吴雄有点经验,他提着手枪,弓着腰向我们爬过来。
“大家不要慌张!这是狗杂总们瞎唬咋,没事,注意隐蔽,不要暴露目标!”
他在我身边躺下来,慢慢地仰起头来,观察对面的动静。
几声枪响之后,大地又沉寂了下来。这时,我的神经更加紧张起来了,我好象看见有一群联总派民兵提着枪偷偷地向我们这里摸过来。我觉得应该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 地,否则——。在我的身旁,一个同学的双腿在颤抖者,脚跟在地板上磨来磨去,发出“嚓嚓”的声音,更引起了人们精神上的惊慌。
“联总派可能向我们包围过来了!”一种恐惧的感觉,罩上了我的心头。
“必需赶快离开这个地方!”我把手榴弹收拾好,做好了逃离的准备。
“嚓嚓”几声脚步响,躺在我身旁的一位同学突然一跃而起,象老鼠一样地窜到外面,于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爬起来,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排房子。
我们沿着崎岖的小路,一口气爬上了下东高地,还好,高地上没有异常情况,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同学们七零八落地坐在草地上。谁都没说话,紧张的情绪慢慢地放松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