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每次回家就为看看母亲，觉得母亲就是家
　　
　　母亲的一生毁在了父亲的手中。我们兄妹四人也是帮凶，因为我们，母亲不忍让家散了。就这样母亲一生都在坚持与隐忍。坚持着自己不幸福的婚姻。隐忍着自己的无奈与痛苦
　　
　　小时候的记忆，母亲是一个漂亮，聪明。能干的人。八十年代后期，我有了最初的记忆……
　　
　　小时候只知道家里有个母亲，她是我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从不知道家里还有父亲的存在并且也不知道他也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父母的婚姻注定是个悲剧，悲剧的根源来自父亲没有家庭责任感。那时父亲一人在县城上班，我们都在农村。父亲经常不回家，最严重的一次一年八个月没回家。短短的40里的距离，竟是我望穿秋水的的渴望与企盼。然后那种渴望与企盼又变成胆怯与战战兢兢。因为父亲每次回家都会和母亲发生战争。争吵，打架。哭泣。伤痕……这些都留在了我最初的记忆里……直到现在我仍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或许就是那时的经历在我的心中留下太重的阴影，直至根深蒂固……
　　
　　八十年代中后期，贫穷是那时的标志。别人家里都是两个大人在共同努力，而我家只有母亲一人。但母亲是个要强能干的人，她学了祚蚕的技术，从远处买回来茧，然后纺织成丝。母亲是个细致的人，她做出的丝永远都是最白最好的一等品。
　　
　　那时母亲去鲁山买茧子，一去需要好几天。哥姐都在外面上学，只有我一人在家，那时我应该有8岁。姥爷来我家和我作伴，从没离开过母亲的我，深刻的尝受到了思念与害怕的滋味。我清楚的记得姥爷每晚在昏黄的灯光下蹲着，做饭，吃饭。他佝偻弱小的身躯，慈祥的面容，微笑的表情。直到姥爷去世很多年这个画面都一直在我心中挥之不去。
　　
　　我家后门有一块坟地，每天晚上我关后门时，都会紧张的浑身战栗，非常害怕又想偷偷看看那块神秘的坟地会出现什么样的异常情况。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把门锁上，箭一般的逃离。那种害怕深入骨髓，让我觉得是与死亡很近的一种感觉，现在想来还是致命一般的疼痛。晚上佬爷在小屋睡觉，我在另一个房间睡觉。我把门锁的死死的，思念母亲与一个人睡觉的害怕把我折磨得无法入睡。我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落叶在房顶上被风吹得哗哗的响，好像有人在走来走去，我怕到了极点，只好把电视打开，深夜的电视都是雪花，我把声音开大，让电视呲呲的声音掩盖外面令我恐惧的声音。我从柜子里拿出母亲的照片，看着母亲泪哗哗的流。无法控制……直到哭着睡着。母亲回来了，带着一身的疲惫。看到照片后问我，我如实回答。母亲抱着我哭了，那时我不能懂得母亲的心……
　　
　　那时会纺织丝的人不多，母亲去别人家学习，然后在家支起了大锅台，蒸茧，打丝，晾干，卖到收购铺。每天早上我五点多起床上早读，母亲已经把满满一大锅茧蒸好了，我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时候起床的。一天必须把一大锅蒸熟的茧加工成丝，要不第二天会坏的，母亲除了做饭洗衣，做家务，上田地干活还要纺织丝，晚上我睡醒一觉了，母亲还没睡，还在纺织丝，机器执拗执拗的声音在深夜里特别响亮。昏黄的灯光下，热气腾腾的大锅台，母亲的脸上满是水，我不知道是水蒸气？是汗水？是泪水？母亲用她年轻的身体透支着生命，用坚强支撑着家，用忙碌掩盖她内心的痛苦。可这些父亲全然不会知道，也不会理会。
　　
　　母亲还是个非常爱干净和手巧的人，我家的院子每天都打扫的非常干净，屋子收拾的井井有条。我早上五点多上早读母亲都会把我的头发梳好辫好。我长长的头发母亲总是不厌其烦的为我梳理。也从舍不得剪掉，总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母亲总是晚睡早起把该干的活都完成在别人还在睡觉的时候。母亲的针线活也非常好，一块平常的布，在母亲的手中就会变成一件漂亮的衣服。晚上母亲把茧的任务完成还要在缝纫机上做衣服，我小时候的衣服都是母亲为我做的，常惹其他小朋友羡慕。从小我就是穿衣服最好看最干净的人，因为有这样的母亲。
　　
　　因为母亲的能干，我家盖起了村里第一所新房，买了第一台录音机，第一台电视机，第一座沙发，第一台落地扇。小时候的记忆就是每晚我家好像放电影一样，早早的挤满了人等待电视剧的开始。
　　
　　母亲成了十里八乡出了名能干的女人。但母亲并不快乐，我知道是因为父亲。母亲毕竟是个女人，也需要父亲的关心与爱护，但这些父亲从没给予过母亲一点点。有时半夜我会被母亲嘤嘤的哭声惊醒。在黑夜里我默不作声，也陪母亲悄悄落泪，但这些母亲从不知道。那时不能明白母亲为什么会哭。现在自己也成了家，能深刻体会母亲的感受。一个女人，一个要强的女人，始终得不到丈夫的疼爱与照顾该是一种怎样的无奈心情啊。父亲很少回家，只要他一回家，家里就有过年的气氛（这是我小时候的感觉），母亲都会做最好吃的给父亲。但每次回家父亲都不会超过5天，他都会急匆匆地走。不管家里有多么重要的事都留不住他。母亲的挽留总是换来父亲毫无理由的打骂，我们兄妹和母亲哭成一团……看着离去的父亲，我总在想家里如果没有这样一个男人该多好吗。也许母亲的伤就会少一点。父亲的心离我们越来越远了，或许他的心从来都不属于母亲和他的亲生孩子们，父亲有他自己的牵挂……
　　
　　父亲不爱母亲和他的孩子都算了，关键是他还时不时的给家里带来灾难。流言诽闻，生活作风，处分察看。母亲三次都又把他送回单位。我不知道当时母亲那里来的勇气与忍耐。（现在我知道母亲是因为我们。离婚孩子们怎么办？留给父亲她不忍心也不放心，坚持过吧。）母亲一次又一次的原谅父亲，并没有唤回父亲的良知。父亲的作风依旧，暴戾的脾气依旧。
　　
　　每次父亲回来我过年般的感觉都被他破坏，我小心翼翼的说话做事，稍有不慎，父亲都会把眼睛一瞪。我看着都吓得后退几步，不敢作声，然后悄悄哭泣……委屈让我觉得这是父亲吗？这是最亲的人的行为吗？后来我习惯了父亲的这个样子，我就一直以为所有的父亲都是这个样子的，用瞪大的眼睛和大声的呵斥声来维护他是长辈的地位。因为我没经历过也没得到过父爱，我不知道父爱究竟该是怎样的东西。或许每家都是一样的。后来我才知道我的认识是错的。那天我去同学家，她和我一样大，她那么大了还抱着她父亲的脖子坐在她父亲的腿上。她父亲的脸笑的像菊花一样的绽放。他们有说有笑的画面定格在我的眼前。我惊讶羡慕而又不好意思的看着。回家我对母亲描述了这个画面，母亲说；你也这样在你父亲身上试试看，我说我不敢的，那时母亲带着泪苦笑了一下。当时我不知道母亲是何种心情，现在想来也许我的话再一次刺痛了母亲的心。
　　
　　父亲带给我的恐惧，不只是平时毫无理由的发脾气。记忆中唯一一次挨打就是父亲给予我的。那时我有5、6岁吧，那天早上姐姐去上早读，我不知怎么了哭着不想让姐姐走，哭声吵醒了父亲，父亲没有思索的把大手打在我的身上，我不知道父亲打了我几下，母亲竭力维护我，才制止了父亲暴戾的行为。疼痛让我变了调的哭声传了很远，惊扰了左邻右舍。父亲的大手在我身上留下的伤痕一周多才消失，我清楚地记得，母亲每天趁父亲不在时，让我趴在她的身上，察看我身上紫红的手印。这是父亲带给我的最恐惧的记忆。那时我知道了：父亲不但可以不爱我，并且还可以给我带来伤害的。现在想来那个年纪的孩子还应该在父亲怀里撒娇的，而我从没享受过这些，我不知道父爱为何物？我不是个爱记仇的人，但为什么这些记忆深入我心，难以释怀呢？我自己也说不清。
　　
　　小时候对父亲美好的感觉与记忆只有一次，那天早上我醒来，觉得不舒服，有点发烧。似似乎乎中我拉着一双大手放在我的头上，我说：妈，我发烧了。许久没反应。我睁开眼看到的是睡熟中的父亲。惊讶害怕与幸福感并存，原来我也可以这么近距离的拥有父亲的怀抱。我不敢吱声，静静的闭上眼，享受父亲带给我的美好的亲人的感觉，尽管父亲什么都不知道，尽管是父亲睡熟中无意识中带给我的感觉。但这种感觉20多年过去了我依旧没忘。这是父亲带给我的唯一的美好的温暖的记忆。
　　
　　我们兄妹是村里最听话。最懂事，最漂亮的孩子。我们常博村里人的夸奖与赞赏。小时候的我特别听话与懂事，懂事的让人心疼，当村里人对我赞口不绝的时候，我并没有一点点的高兴或喜悦，我没有任何幸福感可言，我知道这同样还是父亲带给我太重的阴影造成的。我不知道我们和母亲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就换不来父亲一点点的爱，为什么我们的种种优点在父亲的眼中就荡然无存呢？哪怕是一点点的同情心或者是怜悯心呢？直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父亲究竟是怎么了。他怎么可以安然自若的享受自己的快乐，完全无视我们的苦与痛。让这种有父亲比没父亲更可怕的感觉，在我心中生根发芽，直至蔓延……小时候太多苦与痛的记忆让我终生难忘，那凶神恶煞原来就是父亲的化身。父亲没有给过我一点点的爱，他带给我的感受除了伤害，就是害怕。我想我直到现在都缺乏安全感就来源与父亲的行为与对我们的态度。这种感觉深入我心，不寒而栗。一生都挥之不去。
　　
　　90年代中期我考上学，离开了家。送我上学的是母亲。每次回家主要就想看看母亲，觉得母亲就是家。姐哥也陆续结婚，母亲也力争和父亲生活在一起。但情况依旧没有好转。我们都为母亲和父亲据理力争。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的梦想。父亲依旧我行我素，完全对母亲没有一点感情。有好几个春节我们家都是因为生气，都闭门都睡觉。外面的鞭炮声与热闹声和我家形成鲜明的对比。我窝在被窝里不敢想像我们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对有属于自己的家有了最初的渴望，但对婚姻又充满了恐惧。我在矛盾中踯躅独行。寂寞而又孤独着，对有个和睦的家是我祈求祈求祈求之后的不再祈求。
　　
　　我们兄妹都竭力维护母亲的尊严，想尽办法拯救父亲远去的灵魂。当我懂得世事的时候，我给父亲写过信，和他谈过心，甚至跪在他面前求他对母亲好一些。那天父亲也哭了，也许是我触到了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但事后父亲依旧享受着母亲带给他细致入微的照顾，而他依旧对母亲吝啬的舍不得付出一点点地关心与照顾。我们彻底的对父亲失望了，我们无法理解他的行为，也无法读懂他的心。或许是他就没有心。
　　
　　时间在父亲带给我们的伤害中尤其缓慢的进行着。母亲也始终不屈服父亲暴虐的脾气，针锋相对的拯救父亲远去的心与灵魂，但带给自己的永远都是伤痕。我不知道母亲的痛有多少伤有多深。母亲的眼泪伴随了她将近40年的岁月。40年啊也许对于幸福的生活它转瞬即逝。但对于痛苦的日子它就像在刀尖上跳舞，它就是地狱，我不知道母亲是怎样走过这些难熬的日子的。我不知道母亲的心上是否是千疮百孔抑或是早痛的没有知觉了。我可怜的母亲，她一个聪明能干要强的女人，被父亲伤害的体无完肤，精神也备受煎熬与蹂躏。一生都没有得到过父亲的爱，直到现在。
　　
　　现在，我也成家有了孩子，但母亲60岁了已不再年轻。看到母亲沧桑的面容和孤独的背影，我常常会双泪长流，无法自制。当自己也在生活中遭受苦恼无奈，无助彷徨时，我不知道是否还该继续维护自己的婚姻时我都会想到母亲。我现在经历的比起母亲的苦难简直是沧海一粟。所以我就会悄悄隐藏起自己的心事。我也实在不愿再给母亲增添任何的苦痛了。母亲带给我太多的爱与温暖。也带给我太多好的习惯与为人处世的道理，直到今日我一直在努力做个好母亲，好妻子，好儿媳。我也一直让自己尽力包容一切。哪怕在人前微笑，人后泪流满面。父亲也60多岁了。他暴虐的脾气也改了不少，他现在有时也会用欣赏的眼光看自己的儿女。有时我能够看出他眼中的流露出的慈祥。我不知道父亲是否会对他曾经的行为感到愧疚，我不恨他，毕竟他是我的父亲，父亲这个称呼承载了我太多的渴望与梦想，尽管是他一直塑造着我的忧患，但我愿意原谅他。父亲的一生是失败的。我不知道他是否也这样认为。父亲的一生也是幸运的，因为他拥有母亲。即使他从来不会思考这些问题。
　　
　　读过许多歌颂母亲的文章，每每都会动容落泪。但母亲值得我一生去品读，我不想用华丽的词汇堆砌出母亲的形象。因为哪个夸赞母亲的词语都适合母亲，但哪个词语都又无法完全准确的定位母亲。因为所有的词语在母亲的面前都会黯然失色和苍白无力。我爱我的母亲，是深入我心的爱，是浸入骨髓的爱。母亲就是我的家，是我永远的依靠和牵挂。也希望母亲在以后的岁月里能够释怀父亲带给他所有伤与痛的的记忆。能够走出这伤害的阴影，让自己也快乐起来。平淡而幸福的过完余生。我会双手合十为母亲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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