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楼房,狭小的街道。紫贝河穿过城区中心,把这座小小的县城劈成两半。
一些较高的楼房上树立着各种各样的造反派战旗,如【井岗山】、【红旗】、【遵义兵团】等等。
这是文革是期的产物,美其名日“据点”。悬挂在各个角落的高音喇叭,不停顿地,声嘶力竭地高喊着“严重警告”“强烈抗议”“砸烂狗头”等口号。
大街上人流如鲫。人们这里一群,那里一伙,围观着刚刚贴上的、墨计未干的大字报,他们在议论者,在争吵着,各种不同的观点进行激烈的交锋。
一排排的大字报,一层贴着一层,盖满了大街两旁的建筑物。被撕下的纸屑,随便丟在街上,在人们的脚下,給印上了各种各样的图案。
早上,我来不及吃完早餐,就和几位同学急急忙忙地往县城走去。我们刚刚接到通知,要我们几个人马上到县城参加兵团召开的一次秘密会议。
我们的总部设在院县委办公大楼上。它坐落在城南的紫贝岭上,是全城的制高点。“一二五夺权”以来,县委瘫痪了,大权落在军代小组手里。后来机关干部也分成两派,再也没人上班办公了。“六二二”事件后,我们乘机杀下县城,占用了这栋大楼。现在,它已经成了紫贝县井岗山红旗派的神经中枢,人们称它为“造反楼”。
总部办公室设在二楼原县委会议厅里,我们来慢了一点,大办公桌周围早已坐满了人,大概有二十几个人,都是那些硬打敢冲的老造反派。
大家吱吱喳喳的聊了一会,还没见头头们到场,性子急的义平同学拉着我们几个就要走:“开什么鸟会?叫我们来开会,头头们却不在家,叫我们干等,官僚!”
“你们急什么?”头头韩桐从隔壁的房子走进了大厅,手里提着一个公文袋,笑着把我们給拦住了。他是我们兵团的一号头头。跟着他身后的是作战部长朴军,他亲热地跟我们打个招呼,随便找张凳子坐了下来。
最后出来的是我们的“军师”王成书老师,他个子挺高,背有点驼,白哲的脸上挂着一副黒框眼镜,显得文质彬彬。我对他不太熟悉,因为他从来没上过我的课。我只知道他是个物理老师,从华师毕业出来的。他什么时候加入了井岗山兵团,我不得而知。他在兵团里非常活跃,经常为头头们出谋献策,逐渐成了我们的“军师”。今天,他不象以前那样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他阴沉着脸,一付心事沉重的样子。他跟我们点了点头,然后慢吞吞地在角落里找个位置坐下去。
韩桐打开文件包,从里面拿出一本资料,在我们面前扬了杨,上面写着“1967年11月情况通报”几个大字:“这是刚刚收到的滨海市东联站送来的秘密情报,我向你们传达一下。因为是内部消息,请不要外传!”
“最近一两个月来,滨海地区有几个县发生了大规模武斗,保守派开了枪。”
韩桐坐下来,用手指弹了弹文件包,表情有些严肃:
“特别是东线几个县,我们造反派的力量遭到惨重损失,加定、万水和林家的东方派已被一网打尽,县城也给占领了。形势非常严重了啊!我们县也不容乐观。前个星期滨联司有几个头头来我们县,召集县联总开了一整天的会,他们开什么会呢?我看跟策划大规模武斗有关。有一件事已经落实,前天我们几个到军代去,教导大队和武装部的人都不在家,张指导员说,他们到军分区开会去了。军训团的王参谋长说,他们根本没去。东阁公社红农会的头头告诉我,他们那里来了一批军人,说是来支农的。现在水稻已经收完,农民都闲着没事,哪来的支农?我看着里大有文章。如此看来,种种迹象表明-------”他站了起来,慢慢地踱到门口,转过身看着大家,脸色非常阴沉:“很可能他们要策划一个大阴谋,制造事端,挑起武斗,用武力消灭我们!”
“教导大队、人武部那些人下乡干什么?我看跟武装民兵有关。”角落里传来王老师低沉的声调,“我也得到一个确凿的消息,重兴公社的联总派民兵已经全付武装起来了。”他摘下眼镜,脸色苍白而疲倦。他舔了舔舌头,继续讲了下去:
“跃进大队红农会派人来报告说,前天有一部军车开到重兴墟,是人武部的,有人从车上御下笨重的箱子,往联总派指挥部里搬去。我看是武器。还有一个消息,最近好几个公社的联总派民兵放出风声,说武装部已经把武器发给他们,看你们井系旗派能神气几天--------如果是这样的话,说明人家已经准备好了,万一打起了,我们--------”
“打就打!”坐在王老师对面的朴军不等他把话讲完,很不耐烦地顶了过去,“我们还怕他几支破枪,到时候我们叫四四一一出面,把最好的武器武装我们,只要一个团,就打它个稀巴烂!”
“还是稳重一下好。”王老师好象有很多话要说,重新坐了下来,用手巾轻轻地摸檫眼镜,轻声细语地解释,“人家可是二十几个公社的武装民兵,单退伍军人就有一千多人,还有重武器,真正打起来,我们肯定会吃亏的。我的意见是请军代出面,两派坐下来谈判,制定一个制止武斗的方案。有军队干预,我县的武斗也许打不起来。”
“废话!军代能制止武斗?”朴军怒气冲冲,猛地转过身来,大声喊了起来。
“哪个地方军队不是支派不支左,支一派压一派?我看教导大队人武部那帮人早就想一口吞掉我们了,只是看到四四一一势力大,又是一面支左红旗,才迟迟不敢动手。依我看,只要有机会,如果四四一一退出支左,他们一定会向我们开刀,到那时,我们后悔就来不及了。大家看,是不是这样?”
我们笑着装个鬼脸,谁也没吭声。对于这个问题,我们确实没有想到。
“不过------”王老师还想解释一番,但一时没找适当的语言,只能重复前面讲过的话,“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应该忍让一下,尽量减少不必要的摩檫,争取更多的群众,军代看到我们人多势盛,也会-------”
“王老师,我看你的老毛病又来了!”朴军不满意王老师的解释,捅了他的“伤疤”,“难道你忘记了江青同志的重要指示吗?当保皇派磨刀霍霍地向我们杀来的时候,我们是拿起武器自卫反击呢,还是向他们妥协投降?”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王老师结结巴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再说下去了。
我们看到“军师”出了洋相,都开心地大笑起来。
“你们俩不要再争论了!”韩桐看到他俩不和,心中有些不快,赶快进入下一个话题。“老朴刚才说的,有些道理。目前的形势非常严峻,我们要赶快行动起来,紧跟形势,实行文攻武卫。根据指挥部的决定,兵团要成立一支特殊的队伍,叫做别动队,在座的都是队员,由老朴指挥。目的是对付四大兵团,如果发生武斗,你们就是一支突击力量。你们要赶快行动起来。另外一件事,后天我要参加滨海赴京汇报团,家里的事由王老师和老朴主持。你们都散了吧,我还想单独他俩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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