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金祖藉山东,自小随父母落户N市,中专毕业后进入企业工作,任职技术员,退休时是工程师,与他同时进厂的人有的当了厂长,有人转行去政府做事,做了科长或处长,而他一直在车间里一个叫特种装置的小组干他的老本行:电器修理,值得称道是,不论厂里还是小组里的人,提起老金,无不竖起大姆指,不仅说他技术好,更夸他为人厚道,工友们的孩子至今见了他,仍一口一个:金伯伯好,亲热的让人眼红。
老金的妻子十一年前因病去世,两人育有一女,叫小惠,小惠护校毕业后,在N市一家医院当护士,母亲去世的时候就住在她所在的医院,母亲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照顾好你爸爸。小惠记着母的嘱托,虽不和父亲住在一起,除了隔三差五的送菜,换季的时候帮父亲洗洗涮涮,更是每天一个电话的问候。老金和一众朋友说及女儿,眼睛一亮,呵呵的笑,众人接过话,赞两句,谁也没在意,老金的目光已转到别处……
当年和老金一起共事的人,都已退休,除了有几个人要伺候二胎,忙得手脚朝天,多数人都面临同样的难题:怎么打发闲暇时光。聚餐、旅游、广场舞,一来二去,大家发现还是老同事聚在一起话多,还有一个很少有人明言的原因:省钱。大家知根知底,你家老公是干什么的,你家老婆姓什么叫什么名字,企退人员养老金就那么点散碎银子,谁也不用端着。特种装置小组的老同事拉了一个微信群,群主是个女的,姓汤,当年的工长,网名汤司令,她因为孙女上高中住校,空闲时间多,加上又是一个爱热闹的人,时不时在群里喊一嗓子:哪天聚一聚?老金积极响应:哪天都行,到我家来!于是汤司令定下日子,开始分配任务,谁带荤菜,谁带蔬菜,不仅参加者踊跃,带得菜更是丰富,男人偷懒,买现成的卤菜,酱牛肉烤鸭猪耳朵,女人则各显身手,汤司令带个天目湖的鱼头,准备做汤,阿黄带一大盒自已卤的素鸡,素鸡前一天下午买回,晚饭后,过油,炸成金黄色,放入海米香菇干辣椒及一众调味品,大火烧开,小火闷一小时,鲜香入口。刘小丽带的是她最拿手的毛豆米雪里蕻炒肉丝,当年上班带饭,刘小丽时常带这道菜,不少人吃过,都说这菜下饭,只是当年不是每次都放肉丝,即便有,也是数的过来的十几根。
老金仍住在原先厂里分配的房子里,两室一厅,四十六平米,当年老金拿到这套房子的时候,多少人眼红,羡慕的要命。这些年房地产红火,大家的住房条件得到不同程度的改善,尤其是儿女混得好的,为方便照顾孙子孙女,住上了大房子,但老金引以为傲的是他住的地方位于老城区的中心地带,交通方便,周边有小学中学,还是N市的名校,那些住远郊大别墅的土财主,经常在周边转来转去,逼着房产中介楼上楼下的敲门,腼着脸问是否有卖房的打算?
汤司令和阿黄先到,紧着接刘小丽和另一个女同事也到了,顾不上喘息,开始忙饭,男人们到的稍晚些了,进门便被数落,说他们不自觉,不知道早点来干活啊?男人们嘿嘿的笑,说想着到老金家来躲清净,没想到落入虎穴,全是母老虎!话音刚来,笑声一片,哈哈大笑。
十二点钟,饭菜齐备,四方桌摆得满满当当,十一个人,坐着有点儿挤,但气氛不是一般的好,老金平日里不喝酒,大家来,他把这些年女儿女婿过年过节孝敬他的好酒拿出来,茅台五粮液……问大家喝什么?男人们眼睛放光,茅台!刹那间,酒香弥漫。女人们对老金说,干吗给他们喝这么好的酒?一边挤兑那几个满眼是笑,一杯接一杯的男人,“吼死了!没喝过好酒啊?”说着拿过酒瓶子,凑到鼻子跟前闻一闻,喊道:“拿杯子来,老娘也尝尝!”老金很是开心,呷一口酒,笑眯眯地说:“你们来,真的很开心,再好的酒,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
吃完饭,女人洗碗,男人搓麻将,女人眼里有活,顺手把老金家收拾一番,扔掉冰箱里过期发霉的食物,灶台、油烟机、卫生间,边角旮旯,一边干活一边叨叨:“你看看,脏成什么样了?家里没个女人还真不行!”
老金笑眯眯一旁站着,让她们说的不好意思了,转身去看男人们打牌,看的累了,上床打个盹,起身后说道:“剩这么多菜,晚饭就在这里吃,喝粥,再下点面条。”说罢悄没声的出门,回来时拎二斤切面,一袋馒头,还有酱菜。
晚餐后大伙穿衣收拾东西要走,老金说,早早的回去干啥?再玩一会。有人说回家路远,还要转车,告辞。余下的人说不搓麻将了,打掼蛋,几局下来难分胜负,继续,十点钟过了方才说散了吧。
阿黄回到家里,老公埋怨道:“几点钟了?疯一天!”阿黄说:“没办法,老金不让走,他一个人太孤单了。”
往后的日子,大伙也曾到别人家聚过,虽然有人住房条件比老金家好一些,但没有在老金家轻松自在,而且老同事难得来,总得准备些酒菜,面子上方才过的去,不仅人累,还要多花钱,积极性自然就不高了。
一来二去,老金家成了特种装置小组老同事聚会的固定场所,一般情况下,菜不用老金准备,好酒喝完了,就喝二锅头,热热闹闹,开心一天,其间,你有事不参加也无妨,你半道而来也欢迎,无拘无束,老金的女儿自小大家就熟,这会儿更是对大家到他爸家聚会举双手赞成,说自大家经常来后,她爸的气色比以前好多了。还有一句话她是笑着对汤司令说的:“汤阿姨,你们来后,我爸家变得干净了,他知道理发刮胡子,也知道出门要换身衣服了。”
一次聚会,除了特种装置小组的同事,老金还喊来了发小,发小比他小四五岁,姓王,退休前在市公安局烧饭。随他而来的还有两个女子,一四十多岁,姓高,一六十岁左右,姓乔。老金的朋友就是大家的朋友,特种装置小组的工友为人厚道,虽有人对那个年轻女子的作派看着不顺眼,但没往心里去,执情招乎:吃,别客气,来了就是兄弟姐妹。老王馋酒,虽然他一再说自已血压高,不能喝酒。两杯酒下肚,在座的人都知道了他和四十多岁女子的关系,半路夫妻,俩人年龄相差三十岁。老王年轻时就爱玩,五十多岁丧偶,为解闷,在洗头房与小高姑娘搭上关系,两人各取所需,老王图一乐,小高从穷乡避壤出来谋生,要的是一个栖身之处,让人吃惊是老王居然和她领证结婚,并把房产证上添加上她的名字。两人打打闹闹过了十多年,小高说老王越老脾气越火爆,让人受不了,老王说小高变心了,对他爱理不理,老子吃了药,兴头上来了,她却推三阻四端架子。小高两眼一翻,申明我是为你好,接着放低声音,说老王太能折腾,有时候她真怕他死在自已身子上面。他俩一言我一语,乒乒乓乓,傍人听的一个个心呯呯乱跳,面面相觑。姓的乔女子,见老金酒杯见底,悄声问老金,不喝了吧?我给你盛饭。她说话的口气柔和,在座的好几个人的目光都跳闪了一下,老金说:不客气,我自已盛。乔姓女子动作快,一转身将盛好的饭放在了老金的跟前。老金像是受到了感动,低声道:谢谢!
隔些日子再聚,老王和两个女子没来,众人说起老王,嘻嘻地笑,说狗日的这把年纪了还能折腾,活得潇洒。老金冒出一句:他没孩子,原说好他侄子照顾他,给他送终,房子和钱都给侄子,可那小子平日里不管不顾,就知道向他伸手要钱,他心寒了,才和小高领了证,众人听了不免唏嘘。
退休后的日子像小河流水,只要没病没灾,便波澜不惊。老金没什么爱好,年轻时就与球类运动无缘,唱歌五音不全,钓鱼没耐心,跳舞老踩女伴的脚,唯一的爱好是电器修理,这和他的本职工作密切相关,刚开始还有人找他修理电视机收音机,他不收费,有时还贴钱买零件,图一乐。没承想技术步太快,电子管时代被远远的扔在了身后,面对一个个集成电路模块,他虽然仍能说的头头是道,却不敢贸然下手。
老金看日历和别人看日历的目的不同,别人关注节假日儿孙回家,老金则在想那天老同事们在一起聚聚,吃饭或者出去玩,近郊远途都行,只要带上他。这些年,他把特种装置小组的老同事当作了家人,大家越走越近,尤其是几个女徒弟,每次看到她们帮自已打扫卫生整理家务,心里总是暧暧的,想起妻子在世时的情景。电视上播出樱花盛开游人如云的消息,他忍不住在群里问道:看本市新闻了吗?樱花开了,真好看!咱们找个日子去赏花。
一上午群里无人响应,阿黄打电话给汤司令:“老金的信息看见没有?”汤司令说,“看到了,这两天家里有事,走不开。”阿黄叹道:“我也是,孙女病了。”
晚间,老金在群里发了个哭泣的表情包。
两天过去了,特种装置小组微信群里,老金那个哭泣的表情包仍挂在那里。汤司令过意不去,看了一下日历,在群里发一条信息:这个周六聚一聚?
阿黄看到信息,第一个响应,好。并附上一个大姆指。
傍晚时她再看微信群里的动态,仍只有她一人的回复,私下联系其他人,有人说好,有人说最好改个日子,也有人说自已正在湖北恩施大峡谷旅游。第二天晚间,终于有几个人回复说参加。老金回一表情包,谢谢大家,同时告之,女儿送来了不少红烧羊肉,他放在冰箱里冻着,周六早晨他再去斩只鸭子,你们带点蔬菜就行了。张强,网名不醉不休,问喝什么酒?老金人实在,回道:你不爱喝二锅头,我去买瓶好一点的酒。张强回一大笑的表情,说他一定到。汤司令打电话给张强,没等她开口,张强说你别削我,他才给老金打过电话,让老金别准备酒了,儿子孝敬他两箱郎酒,他准备带一箱放在老金家,喝多少算多少,剩下的,下次接着喝。汤司令转怒为喜,表扬他一番,说自已周六早晨去菜场买只鸡,中午吃,晚上下面条的汤也有了。
周六聚会到的人不如以往多,午餐后大家结伴去附近的公园赏花,虽然过了盛花期,游人仍多,泥泞中花瓣遍地,大家边走边看,说说笑笑,相互拍照,阳光洒在脸上,轻松愉快。张强最活跃,左一张右一张,动作夸张的给大家拍照,每次聚会过后,群里尽是他的“杰作”。
傍晚时分,尽兴而返,到老金家吃面条。饭后打牌,老规矩,十点钟过后走人。老金把大家送到巷子口,挥挥手,路灯下,身影有点儿夸张,脸上明明暗暗,似乎在诉说着不舍。
两个月后的一天,汤司令接到老金女儿的电话,小惠问汤阿姨近段时间有没有到她爸家?汤司令说这两个月因流感 ,大家没聚。小惠嗯嗯两声,汤司令觉得姑娘有话要说,着急问道:“你爸生病了?”小惠赶紧说她爸没生病,只是……小惠犹豫了一下,说昨天早晨上班前她去爸爸家送菜,看见屋里有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她没见过,六十岁左右,一大清早,怎么会在她爸家?看到她,她爸和那个女人的表情显得不自然。尤其是她爸,居然还红脸了。
放下电话,汤司令想了想,把这事告诉了阿黄,很快的,另外几个女同事也知道了这回事。叽叽咕咕,觉得此事蹊跷,大清早,家里坐着一个女人,关键是老金的表情不自然,还闹个大红脸,以致于小惠心里疑惑,打电话问汤司令咋回事。汤司令和阿黄等人认为,平日里大家把老金当兄长,老金有什么事也都告诉大家,没什么藏着掖着的,此次把大家蒙在鼓里,一定有名堂。
大家商定这个周五聚一聚,当面了解一下是什么情况。
周四晚上,汤司令给阿黄发一信息,说明天我俩早点到,人都要面子,有些话先悄悄地问老金,人多了他也许不好意思说。
第二天吃过早饭,阿黄先去菜场买了些菜,八点半便到了老金家,老金开门,见她这么早来有点儿吃惊。阿黄进门后,左右打量,床上的被子叠着,看台面桌面,以她的经验,应该是前一天擦过。阿黄目光转向老金,正想着怎么开口,汤司令到了。汤司令进厨房放下手中的菜,回到客厅,问老金:“怎么回事?”老金两眼眨巴,装糊涂。汤司令挑明道:“我接到你女儿的电话,说她那天一早来,屋里有个女人!”老金挠挠头,脸上闪出一丝尬笑,把话岔开,问要不要再烧一壶开水?汤司令喝道,“别打岔,什么人,怎么会一大早在你屋里?”老金低声道:“小乔,你们见过。”汤司令一愣,阿黄反应过来,问:“就是那天和老王小高一起来的那个年经稍大一些的女人?”老金点点头,两手一摊,脸上的表情如释重负。他一直琢磨着如何向老同事提及这件事,希望大家接纳小乔,方便以后一道出去玩。
汤司令一脸纳闷,问老金,“你俩怎么搭上关系的,就那天来吃了一次饭,还是你俩以前就认识?”
“那天我也是头一次见到她。”老金实话实说。
见一次就对上眼了?汤司令和阿黄觉得事情不简单,问老金,谁主动联系的,是你还是小乔?老金说是小乔打电话给他的,她问老王要的电话号码。
她说什么了?
她问我想不想看电影?
看电影?汤司令和阿黄忍不住笑了,还挺会来事,继续问老金,那天看的什么片子?
老金挠挠头,说想不起片名了,小乔买的票,当时挺紧张,出了一身汗。
“你紧张什么?”
“坐下后她一直抓着我的手……”老金笑了一下,脸上呈现羞涩之色。
有人敲门了,张强和另一个男同事来了,汤司令朝阿黄使一眼色,没再往下问。
和以往一样,女人忙饭菜,男人打牌,十二点钟,开饭,酒过一巡,阿黄发现老金魂不守舍,像是有心事,不停的掏出手机看一下。连张强这种没心没肺的家伙也觉得老家伙不对劲,正想问,老金突然抓起手机跑到了门外。这一去,一刻钟后才回来。进门时脸儿红红的,眼眉间透着笑意。
老金离开的这一会,老金与小乔的事情已然解密。每个人根据自已的想像,充分发挥,男人们一个个兴高采烈,添油加醋,越说越玄,女人们一个个涨红了脸,说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刘小丽叹道:“我就怕老金上当,让这个女人给骗了,老金都这把年纪了,她图什么?谈情说爱,洗衣做饭照顾他?”
经刘小丽这么一说,话风明显改变,众人开始替老金担心起来,张强断言上床这件事肯定是小乔下的套,药八成也是她带来的。老金八十岁了,不吃药那玩艺硬不起来,吃了药,再一挑逗,干柴遇上烈火,能不着吗?
汤司令嫌弃的看他一眼,说刘小丽讲的有道理,咱们得提醒老金,别犯糊涂,上当受骗。
正说着,老金回来了。
老陈问道:“什么人的电话,非要跑到外面去接?”
“小乔打来的电话。”老金倒也坦然,他不想瞒着这些老同事,他们就像是自已的兄弟姐妹。
张强抿了一口酒,问老金:“你俩那个吧?……”
老金挠挠头,这已成为他应付尴尬的招牌动作。
张强继续追问:“是她主动的?”
老金脸上开起了染坊,坐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说:“我俩这么做。不犯法吧?”
老金这一问,把大家都给问住了。
这次聚会,没有了以往那种轻松的氛围,饭后打了两圈牌,张强借口要带孙子去轮滑,先行告辞,不一会,老陈刘小丽也说家里有事,不在这里吃晚饭了。汤司令朝阿黄使个眼色,一挥手,说你们都走吧,我和阿黄要和老金说一会话。众人目光一起转向汤司令,那眼神分明是将千斤重担托付给了这位当年的工长。
老金将老陈他们送到楼下,回到屋里,面对汤司令和阿黄,他挠挠头,突然间笑了起来。他这一笑,两位女士脸上也绷不住了,叹口气,让老金坐下,她们有话要说。
阿黄单刀直入,问老金:“你对小乔的以往了解吗?”
老金老老实实的回答,说知道一点,不多,她原先在木器厂工作,工厂倒闭了。她一直打零工,当过保姆。汤司令问,“她结过婚有孩子吗?”老金说,她结过婚,有一个儿子,一个孙子。两位女士相互看了一眼,阿黄问老金,她老公死了?老金说没死,四十岁时她和老公离婚,儿子判给她。日子挺苦的,后来她找了个老头子。这个老头子老王认识,是他们公安局的工程师,比老王大一岁,去年底肺癌死了。她现在住的房子就是那个工程师的。
汤司令和阿黄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情况有点儿复杂。她俩想和老金细谈,了解更多的情况,老金看了一眼手表,打个哈欠,说自已困了。汤司令看看阿黄,老金的反应让她俩有点儿诧异,才下午四点钟他就困了?……汤司令对老金说,你休息吧,把老王的电话号码给我,有些事情我问他。老金找出老王的电话号码,报给汤司令,嘀咕一句,别问的太多,小乔知道会不高兴的。汤司令一怔,说放心吧,不会坏你的事的,接着咛嘱道:“冷静点,这把年纪了,上当受骗不是玩的,会送命的!”
老金被汤司令的语气吓着了,点点头,说,哪好吧,你们帮我把把关。此时的老金显得有点儿六神无主。
在路口分手时,阿黄对汤司令说:有情况及时告诉我,这个小乔不简单。
当天晚上十点钟,汤司令和阿黄微信通话。汤司令说她打电话给老王了。老王直截了当的对她说,那天一出门小乔就问他要老金电话号码,过后他打电话给老金,让他小心点,你这个老家伙斗不过她。汤司令吓一跳,问老王这话怎讲?老王说具体什么情况他也不清楚,他只是听小乔后来的老公,他们局里的那位工程师向他吐露过,说小乔会来事,好的时候百依百顺,把你哄的团团转,脾气上来了,不管不顾,让你几天没有饭吃。工程师不会做家务,一辈子要别人伺候,他原来的设想是两人搭伙过日子,平日的生活费全部由他出,存款和房子留给孙子。他儿子病故,媳妇改嫁,有一个孙子,大学毕业后到广东工作,虽平日里联系不多,但毕竟是他的骨血,唯一的牵挂,他钱包里一直装着孙子小时候的照片。没承想,俩人搭伙过日子不到一年,工程师和她领证结婚了,小乔儿子结婚他也出了钱,那时候我就对他说,房子你得给孙子留着,否则儿子在阴曹地府饶不了你。可结果,房子到了小乔的名下。老家伙的葬礼上,他孙子没有现身,是小乔儿子捧的骨灰盒。
汤司令叹了一口气,说她听到这里,浑身发冷,直哆索。
夜里,阿黄做了一个梦,老金满脸是血的向她呼喊:“救救我!……”
醒来时,她发现自已浑身是汗。
第二天上午,阿黄与汤司令通话,说了昨晚上自已做的梦。汤司令说刘小丽和其他人也都打电话来问她俩昨天和老金谈话的情况。她把知道的事情一古脑全都告诉了他们,他们说这个小乔不简单,老金大难临头、得想个法子叫醒他。
阿黄想了一下,让汤司令打电话给老金的女儿,把了解到的情况告诉小惠,让她有思想准备,最好把房子和存款转到她的名下,让小乔断了念想。
汤司令说,你这主意好。
一天傍晚,老金在微信群里发一条信息,下个周三有事吗?小乔说请大家去她家玩。
连着两天群里一点反应没有,老金急了,问:看到了吗?给个话,小乔好做准备。
其实大家早就看到了这条信息,私下里频频联系,商量该怎么办?
张强老陈他们的意见:不去!别再给老金拱火,让他头脑冷静一点。
阿黄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继而想知道,去小乔家做客是老金的主意,还是小乔出的点子,什么意思?……她将自已的想法告诉了汤司令。
汤司令说前些天她给小惠打电话,提醒她房子和钱的事情。小惠说她想到了这一点,也和她爸说了,她爸说找个日子把房子过户给她,这房子他就没想过给别人,钱一直是小惠保管的,买理财还投资其它项目,都是她在操作,每年向她爸报两次帐。小惠说,老爸的退休工资卡他自已拿着,平日里花销应该够了,真要不够,她会酌情处理,往卡里打钱的。
阿黄松了一口气,“这父女俩都不糊涂
汤司令说,现在拎得清不代表将来不犯糊涂,老金和小乔还没有住到一起,情况随时都会发生变化,你没听老王讲吗?那个工程师一开始也是打的一手如意算盘,结果呢?让小乔的小手一拨,哗啦一下子,房子票子一起归了她。
阿黄说,下周三我们去小乔家,一探究竟。
汤司令说好,随即在微信群里回应道:好的,下周三去小乔家,把地址发群里,要带什么菜?
老金迅速回一表兴高采烈的表情包。并说,小乔交待,大家别带菜,一切由她准备。
不一会,群里出现一串表情包,夸张搞笑的居多。
周三的上午九点钟,特种装置小组的老同事在小乔家附近的公交站台聚齐,不见老金的身影,打电话,老金说他在小乔家,过会到路口接大家。
走了不多远,在一丁字路口,老金站在那里向众人招手,大伙走了过去。
眼前的老金让人眼睛一亮,头戴一顶黑色棒球帽,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上身一款大红色冲锋衣,白裤子,运动鞋,看上去,人年轻了不止十岁。
大家不由地啧啧称奇,说如果你不招手,我们都认不出你这个老家伙了。
老金嘿嘿的笑了,摘下帽子,又戴上,说昨天下午小乔拉他逛街,整了这么一身,说他成天不是一身黑就是一身灰,死气沉沉,丑死了。
刘小丽直截了当的问:“谁掏的钱?”
老金摘下帽子,没等他开口,阿黄说:“这还要问,羊毛出在羊身上。”张强多了个心眼,说:“小乔也买了一套吧?”老金戴上帽子,又摘下,他不挠头了,折腾帽子,点点头,说,“是我逼着她买的,她那套我比这一身便宜,她不舍得花我的钱,真的,再说,我,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好意思花女人的钱?”看见这个大傻帽呵呵呵的乐,众人好气又好笑,不忍心再怼他。
转眼间,到了小乔的家,看着眼前这幢上世纪八十年代建的板楼,大家心里起了疑问,这就是公安局工程师留给她的房子?
听到了众人说话的声音,小乔打开了房门,她住在一楼。
小乔脸上化着淡妆,笑盈盈的说:“欢迎。欢迎!”
大家也都客气应道:“打扰,打扰。”
众人进屋一看,一居室,室内家俱不像是原来的配置,倒像是临时凑到一起的,但收拾的干干净净,不碍眼。客厅的方桌上放着水果和干果零食,小乔热情地招呼大家别客气,吃水果和零食,老金也随声附和,别客气,吃。小乔说她准备了两种茶,绿茶和红茶,各人报上爱喝那种茶,她用不同的杯子泡。老金凑到小乔耳边问要不要再烧一壶水?小乔说不用,让他陪大家坐。汤司令的目光在他俩脸上逗留片刻,一边嗑瓜子,一边问小乔,这房子就是公安局那老头留给你的?”老金怔了一下,小乔笑了,坦然说道,这房子是她租的,那老头留给她的房子现在儿子住着。年轻人要上班,那地方有地铁交通方便。
汤司令点点头,不再往下问。
阿黄走到厨房,四下里一打量,说有什么事要我们做的,这么多人吃饭,大家一起动手,我们聚会都是这样的。小乔说,地方小,就不劳烦大家了,路口有个小饭店,挺实惠的,昨天我就定好了。
喝茶聊天嗑瓜子,刘小丽说要用一下洗手间,进了卫生间,四下里察看一番,两套洗漱用品,其中的一套,是男人用的。
十一点钟,老金说我们还是去饭店吧,早点开席,人少上菜快,边吃边聊。张强看到小乔从柜子里拿出两瓶今世缘酒,眉眼间全是笑。
小饭店的菜肴确是如小乔所言,量足,味道也不错,两杯酒下肚,众人也放开了,张强一口一个嫂子,与小乔碰杯,小乔好酒量,来者不拒,一口闷。老金忙不迭迭的给大家斟酒,兴奋的满脸通红。
两瓶酒见底了,小乔喊来老板,问他店里有今世缘酒吗?老板说有,问,只要今世缘?小乔说只要今世缘。汤司令不知道她要搞什么名堂,劝阻道:“行啦,再喝认不得回家的路了。”阿黄明白汤司令的意思,连声说大家都上岁数了,酒喝多了伤身体。老金仍在兴头上,说再来一瓶没事。小乔按他坐下,说:“即然两位姐姐说了,今天的酒就喝到这吧,等我们结婚的那天,一定请大家喝个够!”
刹那间,屋子里安静下来……
回到家里,小乔的这句话一直在汤司令的脑海里翻腾,隆隆作响,她左右思量,拿起手机,拨通小惠的电话,问小惠:“你爸要和小乔结婚了?”小惠啊的一声,说不知道啊!汤司令将今天到小乔家的情况述说一遍。小惠叹了口气,一时间没有了声音。汤司令急了,连喊她两声,小惠应道,说汤阿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不知道。我和老爸谈过,他说不会和小乔结婚的,并且把户口本交给我,让我收好,说没有户口本结不了婚,可我爸又说,他想和小乔搭伙过日子,说这是眼下最流行的做法,他一个人过日子,太孤单,有一天夜里他突然发高烧,口渴的难受,可是身边连个倒口水的人都没有,说的时候,他哭了,我也哭了,那会儿我心想,随他吧,只要他过的舒心。
汤司令眼眶湿了,忍不住也哭了,哭着哭着,忽然想到,搭伙过日子,在那过?肯定是在老金家,到了情投意合的那一天,小乔提出必须结婚!怎么办?……
汤司令不敢再往下面想,真要走到那一步,别说是户口本,房产证银行存款,都不是事!想到这里,她放缓口气,对小惠说,再找你爸好好谈谈,套他的话,看他们现在进行到那一步了,提醒他,这事急不得,别……汤司令想起老王曾对他说过,公安局那个工程师八成是被小乔气死的。具体什么情况,他也不清楚,工程师临死前曾对一个去医院看他老同事说过一句话,“我搞了一辈子刑侦,没想到败在一个黄毛丫头手里。”老同事一开始不知道他说的是谁,恰好,小乔来给他送饭,穿着打扮不像是到医院伺候病人的,还染了发,一头黄毛。
汤司令犹豫了一下,把老王对她说过的话告诉了小惠。小惠一声惊呼:“真的?”接着说道:“我知道了。”
三天之后,汤司令接到老金的电话,老家伙的声音消沉颓丧,清了好几下嗓子,告诉她,小惠搬回来住了。汤司令说还是女儿好,女儿贴心,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老金又是一阵清嗓子,说小惠住家里他反而不习惯,不自由!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突然变大,像是喊出来的。
一个月后,汤司令接到阿黄的电话,说昨天她在街上看到老金了,人整个变了,不修边幅,老态龙钟,把她吓一跳。
汤司令晚间在特种装置小组微信群里发出邀约,这个周末我们聚一聚,好吗?
很快的,阿黄刘小丽张强等人都回复,说好。
一直到第二天晚间,仍不见老金的回话。汤司令心里忐忑,打电话给老金,老金没有接电话,过了一会,小惠打电话来,说她爸在洗澡。汤司令问小惠,你爸还好吗?小惠犹豫了一下,说老爸不太好,一天也没几句话,人整个蔫了,成天刷手机,半夜三更也抓着手机不放,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像是得了神经病。
汤司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都是那个小乔惹的,她就是个狐狸精。
小惠忽然放低声音,汤阿姨,前天我在老爸的手机里刷到一条信息,不知是谁发的,他置顶了,“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夕阳西下,好好珍惜那一抹残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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