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与故乡的关系有点微妙,虽然从小在宁波长大,也没去过几次外地,但似乎也没有因为个人的某段经历而主观地对故乡有了偏颇的印象,比如像许美静那首《你抽的烟》那样因为一次失恋就想逃离一个城市。而我的感觉则不是这样极端。我感觉我与故乡的感情是随着岁月慢慢积累起来的,并不沉浸贴近,却又从未断绝。
我一直觉得想要快速地了解一个城市,那么最容易走的捷径就是去参观这个城市的博物馆,综合性的博物馆可以总览一个城市的历史文化背景,而分类博物馆则能让参观者了解到这个城市某个特别出彩的领域。宁波的各种博物馆是最近十几年才发展起来的,综合性的有宁波博物馆,虽然刚刚做过电视剧《三体》的取景地,让人们想起这个地方就会和科技感联系起来,但是作为正宗的老宁波,稍微走近一点博物馆,就能看到墙面是由很多的青砖碎瓦堆叠而成,我觉得这样的设计何止是凸显了宁波的文化特征;这个看似简单粗放的建筑方式简直就是很多宁波人的旧时记忆,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里,对于年久失修的老墙门来说这是最低成本的修缮方式,也是大多数老百姓困苦生活的真实写照。
我很多年前写过一篇题为《博物馆之旅》的文章,当时正逢《国家宝藏》特展在宁波博物馆展出,所以那篇文章记述的内容是围绕着《国家宝藏》展为中心的,但其实除了临时的特展以外,宁波博物馆还有几个长年常驻的展览也很值得一看,其中有个名为《阿拉老宁波》的展览就特别能引起我的共鸣,因为那里面布置的宁波旧街巷的模拟景观非常的似曾相识,与我脑海中幼年时的街景别无二致,其实在我幼年时的印象里宁波在城市建设上的发展很慢的,因为曾经跟着外婆去买菜的时候走过的就是这样的街巷,卖“吃尝(零食)”糕饼的升阳泰,卖肉的得泰,卖鱼的崔兴泰,虽然都是开在中山西路上,但在我的印象里就是街道很窄,路两边的商铺建筑都很低矮,商店的门面很小,店员与顾客在一个特别近的距离下做着生意,一来二去都成了熟人,这也许就是最早的增加客户粘度的方法。都说宁波人会做生意,现在想起来我幼年时见过的买菜的景象也许就是宁波商业的一个独特的缩影,诠释着一个江南小城的熙熙攘攘。
南塘老街是宁波商业街巷的现代形态,但我觉得仅把这条街当做购物商业街来看那就片面了,这里除了是人们茶余饭后吃喝玩乐的休闲场所,还是一扇传播宁波传统文化的窗口。这里不仅有很多卖文旅文创的商店,还有一些真正的历史遗迹,像永善亭和关圣殿,还有一些名人故居,像袁牧之故居现在被改建为电影博物馆,还有一个占地袖珍的宁波菜博物馆,临进门就能看到中间一张摆满各式宁波本帮菜的大圆桌,上面摆的菜品有雪菜黄鱼、葱?河鲫鱼、墨鱼蛋、红膏炝蟹等等 ,每一样都是我从小吃到大的,也都能勾起我幼年时的回忆来。
我总是想起以前外婆家的“灶跟间(厨房)”里也摆放着这样一张圆桌,外婆家里的条件并不宽裕,那些能上台面的所谓宁波家常菜其实能吃到的次数很少,我总觉得外婆家里吃的海鲜路数有点野,外婆管它们叫做杂鱼,我能记起的名字有“铜盆鱼”、“三笑鱼”、“玉帖鱼”等等,这些都是外婆的叫法,我并不知道这些鱼的具体学名都是什么,但这些鱼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外貌无不长得奇形怪状色彩斑斓,但经过外婆烹煮以后又都无不格外鲜美。以前某段时候,外婆还逢人就说一种鱼干特别好吃,用来?肉味道极鲜,叫“乌狼鲞’”,我小时候也特别爱吃。直到长大后才知道乌狼鲞就是河豚鱼干,怪不得鲜美到让人上瘾的地步,看来越是有毒的东西诱惑力也就越大,小时候听外婆说乌狼鲞却不知道狼字会是虎狼的狼,如果知道我肯定会觉得有问题,现在想来还真的有点后怕。不过乌狼鲞应该是吃河豚鱼最安全的方法,现在菜场里还在卖。
除了家常菜,宁波的点心糕饼也很有特色,汤圆、绿豆糕、祭灶果、油赞子这些都称得上宁波名吃。但是对我来说仍然有一些特别的记忆,我心目当中的宁波第一小吃应该是一种油炸饼,我记得大概是八十年代的时候开在中山公园门口的一家店,他们家的油炸饼不像大多数的很厚的油炸饼那样只是把饼的表面炸成金黄色,而是把整个面饼都摊的很薄,不放馅料,直接放进大油锅里炸,直到把整个饼炸酥炸透,卖到顾客手里的饼整个都是酥的,咬上一口嘎嘣脆,这大概是在肯德基和韩式炸鸡之前我能接触到的最早的油炸食品,而油炸食品虽然不宜多吃,却是我幼年时最低成本的快乐来源。
我的记性一直不算好,很多幼时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了,不能写出很多的细节,但却总还保留了一些。我总觉得一个人对某人或者某事物的情感是由点滴的记忆汇聚而来的,我对故乡宁波的情感也因为有了这些记忆而变得深厚,虽然不曾离开,在这个我天天生活着的城市里不用去过分想念,可能有时候会很想吃一种故乡的小吃,看一次故乡哪里的风景似乎也不难达成,但我还是觉得我的根就在这里。歌手童安格唱过一首《把根留住》的歌,怎么才能把根留住?我觉得唯有深情可以做到,深情去看故乡,深情去看世界,根脉油然而生,不易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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