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来岁的时候,他原本是在乐山沫江煤矿当采煤工人的。五八年过“粮食关”的时候,回家探亲看我小舅舅和小姨他们。到家后实在是不忍心看到两个十几岁的弟弟和妹妹饿得造孽,所以就没有再去当工人而回家干农活了。
从此以后,在他后来的几十年生活中,再也没有离开过他那辛勤劳作的煎茶公社建设大队第六生产队。
我大舅舅除了像很多地地道道的农民老实本分的特点之外,还有一个非常显著的特点,就是极其极其的节约。
当然,现在的我回想起来,我大舅舅的节约,一方面是他的性格和生活习惯,但也还因为那个时候的生活环境和生活水平的原因。
在我的印象和记忆中,一年四季里,我大舅舅除了寒冬腊月打霜下雪,那脚上穿有一双“解放鞋”之外。其他的时间和季节里,不管是天晴还是下雨,他都从来不曾穿过一双鞋,而都是打着一双光脚板。当然,就更不肖说能够穿什么袜子了。
因为长时间经年累月打光脚板的原因,我大舅舅那双脚的五根脚趾显得很开,就像船上的艄公那脚丫子一样。脚底上的脚皮就像那打磨东西的粗砂纸一样,脚板的边沿也是一圈有着厚厚的老茧皮。
春天到了以后,那路边和田埂上的一些带刺的灌木丛,常常使我干活的大舅舅那脚板底被扎上刺。每每遇到这样情况,收工回家后的他,先不是忙着做饭,而是拿来一根针坐在屋的门槛上,将扎在脚板上的刺一一地挑出来,然后才去忙其他事情。
许多时候,我看见我大舅舅挑了刺以后的脚板,那周围都是挑了刺后留下的伤口,可去干活的时候,走起路来依然是那么铿锵有力,毫无一点痛意的样子。
也因为打光脚板的原因,那脚后跟的老茧长厚了之后,老茧也会引起硬得脚板疼痛。每至如此,我大舅舅就会找来一把剃头的土刀子,坐在那屋门槛上,花上一阵子的功夫,小心翼翼地一刀一刀地将那厚厚的老茧割掉,免使那老茧硬得自己的脚板疼痛。
有时遇到不慎也会割伤脚,使得我大舅舅走起路来一颠一跛的,痛得我大舅舅嘴巴里还发出“咝咝咝”的声音。尽管如此,到了田地里的他,还是依然打着光脚板,毫无顾忌地行走在那长有刺巴的灌木丛田埂上。
那时候每年都搞“勤工修路”,所谓“勤工修路”就是不给一分钱,把公路按公里数分摊给生产队,再由生产队按照各家各户的人口数,下达到河坝里捡鹅卵石的任务。然后由社员们再将捡到的鹅卵石挑到公路边,用二锤与榔头将那鹅卵石锤成碎石。这样的活路每一年都要去做一次这事。
一九七二年的冬季,跟着我大舅舅去“勤工修路”那里玩耍的我,看见我大舅舅都依然是打着一双光脚板,先是到河滩上去捡鹅卵石,一步一步地挑着鹅卵石行走在那河滩上的乱石上,既要防止滑倒,又要注意不被螺丝壳割伤脚板,所以小心翼翼地迈出每一步。
走到公路上的时候,又要注意公路那路面上的碎石尖锐的棱角刺着脚板。那样子,让人感到很是替他耽心不已。
冬天,天气很冷很冷,一直快有霜时,我大舅舅才开始穿上鞋子。但是,我出来没有看到他穿过袜子。即便是打霜下雪,那生产队的冬水田水面上都冻起了一层冰,他也只是光脚板穿着一双“解放鞋”。
到了深冬季节,我大舅舅那脚板边沿的周围,长满了大大小小的冻疮,晚上用热水洗脚的时候,冻疮发痒。我大舅舅又去拿上一点盐巴甾搓冻疮,说是既止痒又可以消炎。
后来,也就是农村实行责任制后,生活慢慢的好了之后,我大舅舅才开始了热天穿塑料凉鞋,冬天穿上袜子和棉布鞋。可到了热天去地里干活的时候,他依然会打光板,说是这样可以节约一些,免得很快就把一双凉鞋给穿烂了!
现在而今眼目下,不管是城市还是乡村,无论是男的还是女的,也不管是老的还是小的,除了在那沙滩上玩沙戏水的人之外,都极难极难看到有一个打光板的人了。这也是因为实行和坚持了改革开放和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基本国策,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人们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与日渐提高的缩影。
每每目睹这一切的变化,我时不时的就会回想起我大舅舅的那一双脚,也让我倍加珍惜现在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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