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虚度的时光

　　一位友人从远处归来，跛了脚

　　衣衫有几处被栅栏刮破的痕迹

　　在一家朴素的小酒馆坐定

　　我貌似兴奋，他却付之一笑

　　这让我想起，一次半途而废的探险

　　几页被撕掉的书信

　　那是一段我以为虚度的时光

　　一直期待内心深处的一场仪式

　　将我从生活的繁杂之中分离出来

　　其中有价值的部分加粗、涂红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树枝脱离了泥土

　　它的价值就是尽情燃烧

　　变成一堆形状酷似蝴蝶的灰烬

　　大海波涛中有多少起伏的问号

　　就有多少低垂的船帆在岸边守候

　　与友人对饮，我逐渐看到

　　曾经虚度的那段时光

　　正在以读秒的形式扇状打开

　　映现出一段灰暗与一片光泽

　　穿透我对生活的固执己见

　　所有被时间忽略的细节

　　在迷离的夜色中一一呈现

　　回音

　　诗歌是我手中的暗箭

　　射中了改头换面

　　出现在长春南湖的那个影子

　　我听到了自己疼痛的回音

　　包含两分做作，七分真诚

　　还有一分，属于无奈

　　人生无非就是在回音中奔走

　　有些淡淡远去，有些时常响起

　　也有一些，默不作声，潜伏于

　　身体的某个角落

　　凡人与豪杰，并无差别

　　若有疑惑

　　可以问一问身边的亲人

　　他们会告诉你，就在昨夜

　　你发出的声音，有点撒娇

　　像个跟自己争吵的孩子

　　生命的意义

　　女人们不喜欢历史

　　尤其不喜欢沧桑的历史

　　她们一向对杂乱无章嗤之以鼻

　　她们热爱真实的生活，比如鲜花

　　洒满阳光的庭院，牙牙学语的孩子

　　如何面对人类共有的财富

　　在梦这个问题上

　　男人和女人出现了某种一致

　　——尽管内容南辕北辙

　　女人的梦是感性的，与身体有关

　　有血有肉，甚至有泪水

　　而男人的梦，是一团精神乱麻

　　混杂着激昂，不屈与悲伤

　　男人在那里遥望命运的顶点

　　他们希望借此与女人达成和解

　　哪怕早已错失辉煌的瞬间

　　他们也会说

　　一个人躺下去有梦

　　才能领悟飞翔对于生命的意义

　　设定

　　江南雨季

　　大自然歌唱青春的设定

　　莽撞少年

　　总想触碰这个按键

　　终于有机会骑车远行

　　后座上，载着一个

　　长发少女，身姿轻盈

　　一阵暴雨准点袭来

　　慌乱之中，少年忘记了

　　下一个按键的位置

　　留下永久遗憾

　　多年后，一个无人的雨夜

　　远在天边的男子? 拍案而起

　　他重新尝到一股 少年愁滋味

　　当年躲避的，不是暴雨

　　而是一场? 天公作美的设定

　　淡绿色的月光

　　父亲在淡绿色的月光下

　　用橡皮制作一副鞋掌

　　那个特殊年代

　　房子很小，院子很大

　　花草丛中，昆虫安闲自在

　　而我，刚刚学会抽烟

　　对身体之外的气息感到陌生

　　却与夜晚的一丝迷茫

　　保持神秘的平衡

　　我竭力眺望远方

　　口中吐出的烟圈

　　在淡绿色的月光中

　　折射出——我，今天的模样

　　但我不能确定

　　劳作的父亲，为何

　　疲乏之中气定神安

　　落在他身上的，那一片月光

　　到底是当年的真相，还是

　　此刻，我对未来生活

　　不切实际的幻想

　　马季，一级作家。1980年代中期以来在《人民文学》《诗刊》《花城》《作家》《山花》《北京文学》《诗歌报月刊》《扬子江》《诗潮》等刊发表诗作300余首，作品入选《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诗选》《一行诗选》及多个年度选本。出版诗集《城市敲鐘人》《马季诗选》。另著有理论专著、小说集、散文集等20余部。现在中国作家协会某部门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