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看见一只鹰,正从峭壁上飞起,
它刚才还立在山巅,立在一块突兀的岩石上,
凝着神,敛着翅,一动也不动,
像一尊褐灰色的石雕
从高峻的积雪山峦俯瞰大地——
这时,深秋的旷野,
在枯黄的草色中还隐隐透着淡绿;
如一幅刚刚绘好的地图
坦荡的世界醉于色彩变幻的漩流,
杂色的树丛和银灰色的河流,
合拍于大地缓缓起伏的旋律。
哦,它是只年轻的鹰,
翅膀异常有力它有被太阳烘暖的热血,
闪电般犀利的目光,
飞卷的鳞状雨云所剪裁而成的翎羽。
它还有迅雷一般易怒的脾气。
它盘旋着,凭借着风和气流,
划出巨大的弧线旋转上升……
它发现了什么?谁是它的仇敌?
为什么那飘向青天极处的黑点,
突然发出尖利激扬的啸叫?
它伸展帆影般的双翼,
开始在天空中兴奋地颤抖啦,
胸脯前狂流的热血涌向咽喉,
渴望着属于鹰的荣誉……
哦,它看见了:一只狼。
一只狼,正从通向牧场的山凹处走过来
穿过那片投着阴影的松林,
远处,暴怒的吠犬正在搜索山丛。
这个在逃犯,是只老狼了。
灰色的皮毛像秋草那样杂乱,
蹒跚地走在布满石片的干涸的溪底。
它垂着头,目光冷漠而暗淡,
仿佛是掩盖在灰烬中的两粒火星;
一条踬碍的前腿像挨过狼夹子,
那破布般的尾巴
正无精打彩地拖在身后,像败兵倒拖在身后
的破旗。
这时,那只发现了目标的鹰,
从空中投下死神的阴影!
那猎鹰是那样愤怒而且自信,
它盘旋到最适合的角度,
就果敢地压低翅膀,猛一侧身;
掠过了山脊,掠过了树梢,
在瓦蓝的天际,
划出一道长长的裂缝……
那老狼正暴露于旷野之上,
它只是蹒跚地小跑着,
都不曾抬起头,瞥一眼天上的流云;
但它的眼睛却死死盯住鹰的投影,
锋利的牙齿紧紧咬着仇恨。
狼已经感到背脊上,
鹰的锐目射向它的两道正义的寒光;
听到自空而降的猎猎雄风
正向它压下来,渐渐逼近……
年轻的鹰发起了第一次打击,
它伸出一只利爪,抓住狼的后臀,
让那利刃深深扎进骨缝,它知道,
这剧疼是岩石也无法忍受的,
狼一定会本能地反扑,扭头来咬,
那正好,它的另一只利爪
会不失时机地伸过去,
插进它毛茸茸的两耳之间,掠过额顶
闪电般抠住狼的眼睛……
但是那老灰狼没有扭头,
它把一声狂嚎關在喉咙里,只挤出一丝呻吟;
老辣的计谋扼制了本能,
它反而更低地向前伸着头,开始狂奔;
像一只拖着褐色风帆的快船,
直奔一片枝干交错、密如蛛网的灌木林。
鹰的铁爪锁在它的骨肉之中了,
扑着翅膀挣扎,像一架倒拖的犁……
被拖向灌木林,被拖进灌木林,
劈面而来的枝杈,抽打它,引诱它,
引诱它那只铁爪抓住树枝的本能。
它抓住树枝,想借以重新腾空,
然而,这只年轻的鹰,却抓住了不幸——
两个铁钩似的利爪都已无法脱开了,
它被劈胸撕成两半,灌丛深处
传出一阵凄厉的啸叫声……
当那只狼,从树丛中窜出来的时候,
就像在那里刚刚进行了一场谋杀!
那鹰的一半牢牢钉在树上,
被冲力撕开的胸腔鲜血淋淋。
但它的神经肌肉却还活着,
像钉在树上的一面迎风的旗帜。
它的翅膀还在不停地扑打着、扇动着 扇动
着……
所有的鹰都会从高空、从悬崖陡峭上,
看到它的形象,听到它的声音,
哦,这属于天空和大地的勇敢的子孙!
而那只老狼,它真的胜利了吗?
不,它从此不能再有一刻安宁了,
它将不停地长嚎、奔跑、打滚,
从白天跑到黑夜,从黑夜跑到黎明;
因为一只鹰爪还留在它身后,深嵌在骨缝,
紧紧掐住它的神经!
它永远也摆脱不掉这只手了,
直到精疲力竭地死去……
哦!我又看见一只鹰,和那只鹰一样年轻。
它又从峭壁上飞起,轻轻地一耸,
滑翔得那么自如,俯冲得那么英勇,
偶而也从云层飘下一两声欢叫,
它是在召唤同类吗?这雄禽
连欢叫的声音也是悲壮的,
如同直射长空的飒飒秋风……
是的,鹰是不死的。
峭壁上依然有鹰的石雕,
和那只鹰一样是褐灰色的,
褐灰色的,一动不动;
天空中依然有鹰的身影,
也和那死去的鹰一样,
划着巨大的弧线,旋转上升。
致新疆
遥远的地方
也有勇敢的灵魂
但是你更奇异,更丰富
无限广阔的地域里
铸造着多少
极平凡的也极有个性的大胆人生
戈壁的怀抱也是海的怀抱
敞开着,拥抱着四面八方的人们
圣母的乳汁
不拒绝要求生存的儿女
天山的乳峰就裸露在蓝天下
让儿女们仰望那骄傲的美
却不容恶者亵渎
奇异的天地孕育奇异的人
无论多少种族和籍贯
都会被巧妙地融为一体
染上某种独特的气味
老人保留着强悍,而少年过于冷峻
姑娘们则有了异族的野性美
在这里的盐碱滩上流汗
会使人忘记所有的地方
享受开拓者疯狂的忘情
和弥天的风雪抗衡
然后让火亲吻冻僵的手指
在漠风的挑衅和烈日的灼烤下跋涉
然后让瓜汁浓浓地流进喉咙
啊!没有什么地方的生活
能比这里更强烈
可能你最后会离开她
离开她很远很远
但是你绝不可能忘记她
新疆这个地方呦
也许并不是白头偕老的妻子
却是终生难忘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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