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或空茫
在故乡的东海岸目送落日
那最后的回眸血色昏沉
大地瞬间陷入空茫
你走后,我常常想起这一幕
想起你最后看我的决绝与不忍
那一眼岂止万箭穿心
从此你隐身于阴阳之外
从此我心里有十万枚钢针
一夕倾天,谁能抚平裂心的伤痕
日复一日,我们渐行渐远
甚至光年已无法计量
我们的距离,叫记忆或冥想
儿时你对我说日头落山明天再升
可如今,我到哪里才能等来
你说的明天?我的太阳
第一次梦见亡父
分不清那古榕像你还是你像古榕
在老家村口,当我的
手电看到你的那一刹那就已明白
在这里你已站了很久很久
身上的单衣像风中的树叶
头发上的夜露闪着微光
你没有问我在校夜读还是到邻村看戏
只是默默转身领着我走
跟在你身后向老屋走去
我把梦中的影像走成了负片
父亲,如在故乡寒夜的风中等你
是不是也能把你等回来
仿佛哪里有了缺口
父母是四壁和屋顶
儿女是房里的梁柱与隔墙
他们相互支撑,成一个家
这是父亲去世给我关于家的启示
清明回家,和弟弟坐在屋里
总感觉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
仿佛哪里有了缺口
屋里和我们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空
父亲的房间还原样摆设
但床铺和衣柜已空空荡荡
一种丢心的空,就像父亲最后的体温
越来越冷,直至虚无
时间已把你变成一枚针
此行,你是目的地
一路上,自然也是话题
说你的千般好心疼你的善良
也谈起你的种种迂
十年前孤零零的墓地
如今新坟拥挤
我们笑说你已成开山长老
當是冥村的村长
可我还是想起你的病
想如果换一种治疗方式
或许……但想你
不再有裂心之痛,我诧异
时间已把你变成一枚针
成为我扎心的隐疾,就像
春耕的田地,冬天的
园面,已被翻作园底
第十个清明
压在我心上的第十块巨石
山一样搬不动的思念与愧疚悔恨
焚香烧纸,和你说往事亲人
把沉重的胸中块垒
说成眼前飘飞的烟尘
积压越来越重,痛感却越来越钝
最底下那块最疼,埋得最深
如当年的你咬着牙,沉默隐忍
父亲,我如何才能不像你
疼不流泪,痛也无声
对一座山的牵挂
自从父亲的骨灰埋在这里
这座山怎么看都是我沉睡的父亲
他与我父亲融为一体,他们共同
接纳了这里的草木与风雨
年年清明过后,我依旧远离父亲
在城里,独自反刍记忆
可对这座山从此有了牵挂
就像一个儿子牵挂年迈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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