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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找一个词形容肩膀或骨头(组诗)

时间:2023/11/9 作者: 鸭绿江·华夏诗歌 热度: 21294


  方舟,原名周柏,湖南新化人。系80年代全国校园诗人,为广东底层写作的先行者。作品散见《诗刊》《作品》《诗歌月刊》《诗选刊》《青年文学》《花城》等海内外文学刊物。著有《一片汪洋》《海边的心跳》《方舟十年诗选》《昨日入城市》《倾听南方》等10余部。曾获屈原杯全国诗歌大赛一等奖、首届广东青年文学奖、广东有为文学奖、第十届广东鲁迅文学艺术奖。作品入选各种诗歌选本及翻译成英语、德语、意大利语、蒙古语等语种介绍到国外。现为广东省作家协会理事、诗歌创作委员会副主任,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创意写作中心导师。

  如何爱上一条河流

  在一条河流的边上

  我开始自己的下半生

  大海很近,海水一次次倒灌

  平静的河流每天朝相反的方向涌动

  我无法接近那几只栖息的白色鸟

  它的动与静像生命的逃离与消遣

  河面上常常飘浮着生殖力旺盛的

  外来物种,积木、图纸、家具、塑料制品

  坚硬的、犹豫的、重要的、消失的

  潜行于河水的底部并为河水所消化

  “它的污渍来自沿途和远方”

  “那些夜间行驶的运沙船最懂得河的赋形”

  我常告诉同行的散步者

  你尝试放心去赞美一条河的落日和余辉

  并不需要追究它本有的

  清澈和真实。它努力掩饰的那一部分

  ——它曾经的自由,还有它接近

  入海口时的不安和拘谨

  已经投掷的祝福,从来不会消逝

  在散裂中子源国家实验室

  我看见每一个质子都像一个星球

  蔚蓝、饱满、合矩。却从未进入我们的感知

  它那么小,那么轻。我们一生

  难以窥见,而且忘记为它称量

  它缔结万物的本质,世界和真理的源头

  带着这些小宇宙,我们启动秘密的生活

  扶持前世与今生,光明与未来。在沉睡的

  灵魂图像里,它耦合,旋转,自强不息

  现在,它出现在地底巨大的加速器里

  它以接近光的速度奔跑和呼啸

  它身体的束流将撞开另一类中子的门

  测试的未名者已经醒来,激发、逸出

  和散射。遗忘的梦境开始露出一角

  如闪电犁开天幕,乌木交出隐藏的虫化石

  又一束质子。它瞬间从快切换到了慢

  它损耗的能,被不明状态吸收

  像已经投掷的祝福,从来不会消逝

  我知道你会醒来

  躺在特制护理床上的不是你

  而是你长久习惯的对抗与沉默

  我知道,别人叫不醒你的时候

  只要我轻轻地拍一下你的头部

  你就会立刻领会,你会配合穿衣、漱口

  净脸、站直,但坚持不用搀扶

  也要走到为你准备的早餐桌上

  但你这次睡得太深。像你经常忘记

  关的水龙头,那些计量时间的流水声

  那么空洞、固执,你已经懒得干预

  消除,伸手拦截和展开教育

  但我知道你还会醒来,你担心的事情太多——

  老家的屋子该翻修了,那些你留下来的宝贝

  又不记得放在哪一个坛子里了

  你床头的灯一直亮着

  吃早餐的时间到了,我的父亲

  父亲是一位虔诚的许愿者

  多数情况下,你是沉默的

  但你一旦开口,你的话语就是拳头

  你用接近两倍于我的光阴积攒的规则

  是不可违拗的,像铁打的真理

  你会挥舞力大无比的话语拳头

  砸向儿女们不合矩的行为与举止

  让它回到你熟悉的逻辑,回到你

  庞大而有力的生活认证标准

  譬如每年的三月,你开始念叨湖南的祖山

  如果我没有答应,你就会一个人走出家门

  拖着八十多岁的身躯去搭讪车站里的老乡

  你知道,那里总有昼夜奔跑的车和故乡顺路

  那里总有人问你儿子的名字并让他脸蛋发烫

  而我总是如你所愿,和你并肩走在故乡的青山上

  陪你一起培土、挂青、焚香和作揖,铲除杂草

  然后用震耳的鞭炮喊起祖先。作为大山里的继承者

  我少有劳作的手必须在清明水里再浸泡一次

  让山上潜伏的茅草,再一次擦试我骄傲的皮肤

  父亲,船过资水就是荣华乡过街亭的深山了

  我会背你过河,去拜访一个叫白依佛的神仙

  如果你心事未了,我还会请你坐在八仙庵的方桌上

  吸上几支烟,在你准备的香包上

  慢慢替你,端端正正地写上你在民间的名

  那个我不认识,你却一字一顿蹦出许愿者的身份

  一直想找一个词

  一直想找一个词,形容你的肩膀或者骨头

  我要形容你单薄与早起的命运。十四岁那年

  失怙的你突然变成了祖传商易行的少老板

  你必须在一条叫礼溪的街上奔跑、吆喝

  安排幼小的弟妹起床后在火炉前取暖、读书

  然后从一匝匝的布匹堆里探出高瘦的身子

  用漆金的算盘一遍遍计算陌生的帝国与粮食

  我要形容你解放后的落寞与寡言。从双龙村到太平铺

  从太平铺到双龙村,一趟二十里的重担脚力无与伦比

  只是多挣几个工分的朴实心愿,被没在河滩草丛里的

  石头拌倒,上百斤倾洒的机油让春天也长不出新芽

  那一圈耀眼的枯黃,一次次堵在我初中回家的路上

  我只是无法复写,生产队社员嘴里你最能呷得的哑亏

  和割不尽的资本主义尾巴。那些通往湘西的崎岖山路

  你沉重的货担里装满的乡间篾器和日杂品

  你肩膀上

  扁担压出脱落的酱色表皮,还有陷进肉里的吱吱声

  总是一阵紧过一阵。而年幼的我总是跟在你身后

  用走不动的埋怨,换取你一次次内疚的眼神

  今年的春天,我在为你拍下的X光里左股骨影像里

  沉默不语,这一次依旧是骨头超载的故事——

  两块摩擦太久的骨头,它的不堪承爱和冒进

  把你带进记忆的深渊,而你却选择了原谅

  疼痛却不喊出声来

  陪父亲走完这一段路

  妻子开车。我靠在副驾驶室

  怀中抱紧父亲的黑白照片

  父亲,让我陪着你走完这一段路

  就像几个月前,我推着轮椅

  让你在小区的江边看见落日,抬起轮椅脚

  也要让你一级级走完那些上上下下的台阶

  现在,我只能把前面突然出现的

  扎堆的施工车辆,理解成你施行的小心思

  我知道你怕痛,怕火化炉的烈焰与高温

  但你要去的地方是一座向阳的春山

  那里四季满目灵秀,面朝东江与大海

  而且看得见远方的道路和娄底的方向

  我想告诉你,经过的环城路上太阳出来了

  温暖的阳光正穿过双层的车窗玻璃

  把你映照得满面红光,嘴角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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