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如果可以

　　——写在母亲六十七岁诞辰

　　北京的今晨

　　寒气袭人

　　六十七年前的南方

　　一定还有秋的余温

　　这样你来到世间

　　就不会太冷

　　母亲，如果可以

　　把我的书包给你

　　你坐在教室里

　　一定会扎两条小辫吧

　　让我跟着外婆做饭扫地

　　母亲，如果可以

　　把我交给生产队

　　我挣的工分虽比不上你

　　但我不怕天黑

　　不怕齐腰深的淤泥

　　把我的身体窒息

　　母亲，如果可以

　　把我的双手给你

　　它们本就是你赐予

　　我的十指完好匀称

　　从来不疼

　　它们还灵巧得可以写诗

　　街头涌动时新的赞美

　　我没有赞美

　　母亲，如果可以

　　我采集的阳光都给你

　　让你的四季

　　都长成春的样子

　　让你见到的花

　　都长成我的样子

　　天空

　　因为你

　　我才有白云和蔚蓝

　　星星是你的眼睛

　　童年在你手中长成少年

　　我走过的任何一条路

　　都比你的生命宽广

　　当我逸出你的掌心

　　你成了我无法直视的夕阳

　　你是至高无上的天空

　　苦难只是虚惊一场

　　所有萤火虫和稻田

　　还有我

　　都在你的怀里飞翔

　　我并没有悲伤

　　只是看到幸福的人们

　　大年初二给外婆拜年

　　我的天空

　　却像永远那样远

　　故事

　　如果我是后羿

　　就射落所有太阳

　　让光明流泪

　　把光阴握在手里

　　我的手心

　　长满绿油油的蔬菜

　　母亲种的萝卜

　　比我的胳膊还粗

　　外婆放开小脚

　　跳下躺椅

　　要给我做一盘尖椒鸡蛋

　　不知鸡蛋早被我偷吃

　　我请求小偷

　　把那头老黄牛还给我

　　虽然它已醉烂如泥

　　但我要去耕地

　　我的父亲声色俱厉

　　城里来的女孩内心恐惧

　　还试着帮我扛犁

　　没有太阳

　　也没有夕阳

　　月亮或许有

　　星星或许有

　　我只帶着星星

　　和你们相聚

　　把月亮留给后羿

　　我是夜雨的样子

　　天空是故乡的样子

　　田野是立冬的样子

　　母亲是炊烟的样子

　　外婆是沉默的样子

　　赣江是静止的样子

　　南昌是镜碎的样子

　　黄昏是街灯的样子

　　街道是行进的样子

　　夜雨是眼睛的样子

　　友朋是中年的样子

　　饭菜是朴素的样子

　　握手是别离的样子

　　梦是青春的样子

　　醒是孤单的样子

　　我是夜雨的样子

　　你是我心的样子

　　故乡是一朵怒放的玫瑰

　　夜和故乡 不可阻挡

　　在书桌上怒放

　　灯光在燃烧

　　文字在燃烧

　　手指在燃烧

　　燃烧的还有丰城南昌

　　以及沉默的赣江

　　故乡是一朵玫瑰

　　在他乡怒放

　　所有花瓣

　　都长成南方的模样

　　花瓣上的清霜

　　是母亲早起时

　　来不及拭去的忧伤

　　我也想怒放

　　像水稻张开臂膀

　　像棉花裂开胸膛

　　像乡间那条小溪

　　沸腾在你手上

　　冬至

　　活着的和活过的

　　都惦记这一天

　　来一场相互凝视

　　甚至嵌入彼此的眼

　　收音机是不是又坏了

　　要不要换一条床单

　　寄去的钱够不够用

　　渴了能不能喝上清泉

　　饺子或汤圆

　　于是就有点潮湿

　　它们甚至想 比往日更饱满

　　只有雪步履姗姗

　　还站在去年的冬天

　　也许是故意迟到

　　怕把别人的心压弯

　　滕朝阳，高级编辑。1991年毕业于江西大学。1996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现在半月谈杂志社工作。20世纪80年代末有过短期诗歌写作经历。2013年起重拾诗歌。有诗作刊发于《星火》《羊城晚报》《品读》等报刊，入选《中国大学生诗选》《中国年度优秀诗歌》等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