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
门一直紧闭着。
风是吹不进去的。墙上的静,散发着蓝光。昨夜从星象落下的焦急,在门口等待着。第一声啼哭打开了产房的门。
我不想睁开眼睛,去看楼道上有的人带着惶恐走来走去。
更不知道是谁放了鲜花在床头。我依然想酣睡。睡是一件我已经习惯了的事。
夜里的闪电和雷鸣,让我意识到,沉睡又是多么的可怕。
睁开眼睛,墙上的白,隐藏着不可预测的风暴。
我相信消毒之后的声音,不会灌输私心杂念。
多么无邪的阳光,我愿意认领。我看到母亲的微笑像阳光里的花朵。
对于隔壁房间婴儿的啼哭和吵闹,我不能判断,墙的白和过道的幽暗。
天气的热和温差是否是先天性的,我也是无意识的。
后来才知道,产房是有级差的。
那一刻,我从七千年的河流上漂流而来。
伴随着苦难,几天之后,我就离开了产房。
再后来,我的孩子出生,我抱紧了七千年前的一滴水,似乎漂泊得已经精疲力竭了。有人笑着从产房出来,有人哭着走了。
我静静地站在产房前,血和血交融的那一刻。我就想到了。
托儿所
我的想象起步了。
来到托儿所,抱着栅栏,不想进去。墙的高傲和人在交头接耳。每一张脸似乎都经过了修饰,我看不出他们的表情。
只是父母没有那么多时间陪着我,一次次把玩具拆开,又安装。
一棵树在窗外,和很多忙碌的人站在一起。
只有我是悠閑的。
只有拥挤的声音,是天真的。哭,或者笑也是纯真的。
桌子上的水果有意识地招引我。我学会了用哭声来对抗孤独,用笑声来讨好同伴。越来越怀念在母体里的安详。
幼稚园
声音的墙,很厚。
我穿不过时间。游戏把一些字的含义修饰。
只是字的根少了土壤,少了水分和养料。我常常在其他小伙伴的身后,不知所措。一个个成年人的想法强加在字中,天气和季节不断转换。
吐出芽,一些新的字又冒出来。
拼图就是一个世界。
却在固定的模式里,我怎么也走不出来。
我能记住的地名,或者城市,实在与我太遥远了。河流和高山,都没有冰川可爱。鸟和虫,在画中,欲飞未飞。
象形的幼稚园,我只想午睡在音乐里。
是不是有一个骑着骏马的长调,唤醒了我的血液。
我在纸上画高山,就是画不出人。
画河流,却流进了荒芜。
画鸟,更是失去了鸣叫。
想画一缕风和我玩耍,一直没能画出来。
游乐园
很开心,我就是一个男人了。
翻滚列车奔涌而来,我身后的叫声紧紧抓住了风声。我不需要抱住这个世界,我想飞。把小木马和蹦蹦车都丢掉。
实在是小儿科了。
我想在海盗船上,有贴面舞会。
只可惜我的燕尾服无法修饰我的孤独。
我看到小木马上的春天,正和小辫的姑娘眉来眼去。
现在,我孤零零的,在游乐园的门口,张望着。
很多人都那么从容地走进去,其实未必就是我想要的。建在钢筋水泥中的游乐园,那么小心翼翼,还是有人坠落下来。
已经失去知觉的天气,一再提醒我。
玩物丧志。
学校
我仅仅是路过。
足以奠定这一生的想法。
几棵树和楼房站在一起。操场上,并不空荡,而是塞满了声音。有很多我不认识的人,他们和楼房一样的表情,就在我驻足的时候,给了我生活的信心。
也许我比一株玉米幸运。
有风吹到橡胶跑道上,我俯身捡起橡皮擦,却擦不去我不想写的字。
很多夜晚,那个字都在我的脑海里,排兵布阵。
几何与三角形究竟有什么关系。
我想到相遇问题和追逐的事情。100米直道和400米环形跑道,涂抹了不同色彩。速度和耐力的区别就在这里练就。
这样的一块净土,冶炼了我的魂魄。
只有离开庇护,才能成为我。
亚男,本名王彦奎。四川达县人。出版过多部作品集,作品连续多年入选《中国年度最佳散文诗》《中国年度散文诗精选》等年度选本。曾获中国散文诗天马奖、第10届中国·散文诗大奖及《人民文学》《诗刊》《青年文学》征文奖等。现为星星诗刊社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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