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色苍茫,风暴即将来临
最后一班轮渡正鸣响汽笛
而我,还没收拾好行李
还沉迷于岛上的幽深角落和旧楼台
风暴前的街道何其宁静
游人稀少,腾空了一切做好准备
等候着风暴、海浪和潮汐的正面搏击
我多么希望我的诗歌里啊
也蕴蓄着这种内敛的宁静的力量
来自珞珈山上的春消息
庚子年正月初六夜,我从一位武汉诗人的诗里
读到了春消息:春色,已向梅枝暗现踪
珞珈山的林荫道上,久雨初晴,春光乍现
春光乍现,将连日疫情中的阴沉武汉照亮
黄鹤楼、长江、东湖、龟山蛇山和磨山,还有
不时显现的一个个逆行的白衣天使身影……
一一如此真切,如此美好明媚,在昏暗里闪过
是的,没有什么可以抵挡春天如期而至
阻止青草萋萋,树木葱茏,鲜花盛开
没有什么可以遮掩楚天之上白云灿烂闪耀
禁锢春风肆无忌惮地扫荡武汉的每一条大街
也没有什么可以封锁珞珈山上的一声鸟鸣
穿越千山万水,在晨曦微露之际
抵达自我隔离于海南岛上初醒的我的耳边
走失的父亲
独自一个人横穿马路的父亲
总让我隐隐有一些担忧
他步履蹒跚,一个人走向对面
他在马路边下车,我继续往前
从后视镜里看到他
小心翼翼,被拥挤的人群裹挟
小时候跟丢父亲会心急如焚
如今却换成了我们操心父亲
这些年都市里走失的老人
是一个庞大惊人的数字
我见过一些寻找父亲的焦急儿子
他们手足无措,六神无主
不断地自我谴责,自我忏悔
他们每天忙于琐碎事务和应酬
把老父亲丢在空空荡荡的家里
在等待之中度过一天又一天
我也每天在心怀内疚之中度过
知道迟早有一天父亲会丢下我们
在人群中走失,让我们望眼欲穿欲哭无泪
(本诗写于父亲去世前,那时不敢发表,担心一语成谶)
父亲的身影未出现
“你爸身体不舒服,不下楼吃饭了”
梦中,我们兄弟三人,围坐一桌
母亲做完菜,解下围裙
擦了一下手,招呼我们开始吃晚饭
这是第一次,父亲的身影没有出现
半个月前,父亲去世了
这是他去世后第一次出现在我梦中
母亲说过他去世前两天就没怎么吃东西
这一次,父亲的身影未出现
在梦中,他也只是被我们谈论到……
平凉的星空
黄沙、黄土、黄石、黄岩
黄世界里走着一头头结实的黄牛
它们坚毅的步伐,深沉的哞哞声
泄露了厚重的黄土地隐忍缄默的精神
野草、野花、野兔、野鸡
野外的山谷里奔流着一条野溪
溪水清亮,溪边马齿苋肆意铺展扩张
显现着蓬勃的压抑不住的生机信息
在平凉,我每日里在崆峒的清静中
在南门美食城的夜宵烟火里转换
我恍惚自己是古人,又是今人
身处秦汉,又置身二十一世纪新时代
在平凉,无论我见识过多少沟壑纵横
体验过漫漫风沙带来的何等孤寂和荒凉
只要仰头望见无数夜晚呈现的绚丽星空
那没有一点杂质的纯粹的满天星斗
我就能推测和想象与之匹配的异样辉煌
夜晚的放风时刻
白天,加沙的整个天空都成了禁区
直升机嗡嗡盘旋巡查在城市上空
俯视和监管着每一个街区的每一个角落
只有到了深夜,风筝才获得了自由
于是,城市里每一夜都出现奇特的一幕
成千上万的人在大街上放风筝
他们追逐、他们奔跑、他们欢呼
終于把一种内心的自由放上了天空
通灵的特使
这只猫,深养于书香之家
狂躁的脾气早已修炼得温柔恬静
沉香之韵味,诗画之优劣
它一闻便知,但不动声色
它对俗人也一闻便知,会躲得远远
若遇心仪之士光临,它会主动迎上去
乖巧地伏在桌椅边,半闭着双眼
聆听主客对话,仿佛深谙人世与宇宙的奥秘李少君,1967年生,湖南湘乡人,1989年毕业于武汉大学新闻系,主要著作有《自然集》《草根集》《海天集》等,被誉为“自然诗人”。曾任《天涯》杂志主编,海南省文联副主席,现为《诗刊》主编,一级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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