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美术学院,浙江 杭州310024)
一、毛毡的历史
远古人使用动物皮毛作为身体遮蔽物促使了毛毡的出现。远古的亚欧大陆,毛毡就是一种常见物,但仅限于这两大洲。在现存的记载中,中国、希腊及拉丁的古文学中都有提到“毛毡”,所以我们可以推断,中国、希腊及罗马人是较早使用毡的民族,毡的出现也侧面描述了这些高度文明古国的文明程度。毛毡在亚洲的使用最为集中和广泛,主要归因于游牧民族的贡献。对于这些文明古国来说,毛毡不仅是一种实用的有利可图的产物,对游牧民族来说,它同样与宗教和礼仪习俗有关,与他们生活和生命息息相关,与他们的内在灵魂不可分割。考古学在某种程度上帮助我们在中亚发现了古老毛毡的遗迹,不仅如此,土耳其、蒙古及藏族部落的古老生活方式仍然保持饱满的活力,他们仍然像千百年前的祖先一样制作毛毡,毡的使用仍然与那时有完全相同的意义。毛毡制作工艺很早就传入了我国。公元前307 年,周朝赵武灵王提出“胡服骑射”服装改制时,毛毡的制作工艺被记载下来,作为可穿戴的实用之物在中国使用起来。周朝的宫廷中就有专门监制毡生产的官吏,称为“掌皮”,《周礼·天官·掌皮》载:“秋敛皮,冬敛革,共其毛皮为毡”。传统制毡有着一套严格的制作工艺,其绘制的图案也有不同的寓意,在物质生产匮乏的年代,毛毡所制衣物或毡毯往往作为重要节庆时佩戴和铺设的物品,也常作为婚配时相赠的传统礼物。传统的毛毡制作及使用地区主要分布在云南、贵州、内蒙古、西藏、新疆等地,常被用为地毯、帐篷、鞋、帽子马鞍,牧羊人的斗篷,用来抵御寒冷的天气等,沿用至今。
二、毛毡的制作
(一)成型特点
传统毛毡的制作方式,主要使用的是湿毡技法,方式是在一个垫子(现在使用塑料布)上均匀铺放羊毛,上好的羊毛铺在表层,粗糙的羊毛铺在中间,达到一定厚度后,均匀洒上混合油脂的水(现使用肥皂水替代),把垫子从一头开始卷起到另一头,揉搓加热直至紧实凝结成毡,最后在阳光下沥水晒干。在印度和土耳其等地区,会使用不同颜色的羊毛毡补丁块再次湿毡成为有拼贴效果的毡毯。擀毡过程各地区使用不同的方式,像内蒙古出现的用马拉毡的方式,云南用脚擀毡等。毛毡不同于其他纺织物的结构,是通过细腻的羊毛纤维自由收缩、缠绕、密实成毡的,所对应的制作方式也比较自由。现如今,除了主要的湿毡方式以外,还有针毡、以及混合毡的方式。湿毡与针毡各有自己的优势和短板,湿毡毡化时间快,适合做大型的平面毡,通过使用加热的肥皂水揉搓平面或成立体的、中空的造型,不同颜色的羊毛纤维,通过纤维的相互交错可以形成柔和的色调和图形,毡化过程中不同的铺毛时间和技巧可以形成不同的表面效果;针毡的制作时间通常比较久,使用倒刺的毛毡针反复针戳促使羊毛纤维集结成毡,可以根据创作者具体需要制作形状复杂精细的作品。
(二)现代毛毡制作
随着毛毡的制作的工艺的精进,很过制毡者不断探索着新的技术和表现方式,同时可以结合其他的材料一起成型,形成新的风格和形式,例如真丝,棉纱,天鹅绒等面料。毛毡有很强的包覆性,可以结合天然的植物,金属,石头等。近来年,艺术家对新的材料挖掘和解读,利用传统的工艺呈现出各种视觉效果,对毛毡艺术开启了新的认知,回归到材料本身去寻找新的艺术表现力。1.毛毡与自然材料
自然的羊毛材料本身就是极其丰富的,羊毛从毛质分绒毛、发毛、两型毛、刺毛和犬毛。在制作毛毡时或用到绒毛和发毛比较多,而发毛又有不同的羊毛特征,有呈波形或平直的,有的粗硬有的细软,经过处理后也可以用于制毡,有不同的肌理效果。
2.毛毡与面料
毛毡是由好几层的羊毛收缩而成,结实耐用,十分厚重。有一种特殊的毛毡材料的叫做NUNO FELTING, 是把羊毛和真丝,棉纱等面料相结合而成的面料,这种方式制作出的毛毡更飘逸,因羊毛收缩过程引起面料褶皱的肌理,常常被用作一种可穿戴的制品,每一块的面料不同的收缩比例和毡化程度不一样,所以每块面料都是独一无二的。另外,值得特别提出的是,羊毛与真丝天鹅绒的面料结合方式,我们从荷兰的毛毡艺术家harm harms 先生的作品中可以看到,他们会先处理真丝天鹅绒面料,在完整的面料上使用稀释的腐蚀溶剂去除一部分绒毛,漏出通透的纺织底料,晾晒熨烫后铺羊毛湿毡加工成新的毛毡制品,天鹅绒面料被羊毛带动收缩出现弯曲的褶皱,而镂空底料铺设羊毛的部分就厚实平整,从而达到一种天然的肌理质感对比,在Harm Harms 先生的作品中我们看到他利用浓烈的颜色对比,天鹅绒细腻光泽,毛毡粗粝厚实的材质变化,显示出丰富的叠层效果。
3.立体成型
毛毡同时是一种很好的塑形材料,与泥巴和陶土不同,不是直接上手的可塑材料,而是通过物理加热收缩或者毛毡针的反复施压后集结收缩成型。利用湿毡制作立体作品时,作品多为中空状的,从平面湿毡开始,铺设两层羊毛并在中间部分使用塑料布作为隔片隔开,而两边羊毛相连,通过湿毡加热收缩定型形成立体毛毡物体,使用中间以隔片分隔的方式我们也可称为防毡化方式,可以在毡化前或过程中多层次使用这种防毡化的方式制作复杂的一体成型的立体毛毡,并通过自己施力的不同形成所需要的造型。这种湿毡方式也可以结合高温定型,混合其他面料或者材料去完成。加拿大艺术家马尔约林·达林嘉(Marjolein Dallinga)一直坚持研究湿毡的制作工艺,根据羊毛的特性融入很多新的技法实验,从自然的植物和景观中寻找灵感,结合自己的梦境,创作出很多奇特的类似生物造型的作品。她充分发挥了羊毛制毡的特性,使用高温定型等方式,纤维自由的游走和结合,使作品浑然天成,如同羊毛纤维自然生长成某种生物或躯壳,这形成了作品成为“活的物”的可能,艺术家又将这种“活的物”放回到自然环境里也是如此的和谐。
另一种针毡也是近年来热度很高的一种立体制作方式,易于上手,在我国通常被叫做“戳戳乐”。是借由特殊的毛毡针,随着重复的针刺把内外的羊毛相互勾连集结成毡,这种方式可以自由制作变化多样的造型,不管多么复杂的造型和图案都可以用针毡的方式去完成,但针毡是由针一针针塑造完成,在表面留下密密麻麻的小孔,耗时比较长。
在艺术家史蒂芬妮·梅茨(Stephanie Metz)的大型的白色雕塑针毡作品中,她使用天然的未经染色的羊毛在可针扎的泡沫上塑造出立体的抽象造型,把印象中坚硬的骨骼造型转变成一个个毛茸茸温暖且诗性的作品。(如图1 所示)
图1 史蒂芬妮·梅茨毛毡艺术展览现场
三、当代艺术创作中的材料语言
羊或者羊毛一直是人类文明重要的一部分,因此导致有关于羊毛的历史是复杂的,流传着很多羊毛与毛毡的传说和故事,像圣经中记载着一则西方鞋帽商人的守护神圣·克莱门特(Saint Clement)的故事,基甸(gideon)用羊毛来稳定军心的圣经故事等,西方神话故事中诸神化身为羊身下凡、以及众所周知的金羊毛故事等。在我国的历史上,毛毡的跟宗教和仪式相联系。北魏孝武帝元修在毡毯上祭天登位;公元1206 年, 特穆钦在蒙古王子大会上被加冕为皇帝, 坐在一块白色的地毯上被授予成格兹·汗的称号, 思考着他履行职责的重要性,整个仪式充满了更深刻的意义。在中东欧、中亚等地区,白色的毡毯意味着向他人表达良好祝愿。材料,它是艺术首要也是最后的边界。材料不仅仅是艺术家将物质转化为其他东西的原始之物,也同样改变其原本的意义成为艺术中中立的元素。美国艺术家朱安·利文斯通(Joan Livingstone)使用毛毡和环氧树脂作为创作的主要材料,作品《容量》,艺术家在一个巨大的壁挂式毛毡漏斗形状的雕塑里反复浇注环氧树脂形成滴漏,作品里毛毡似乎是皮肤的完美隐喻,类似某种容器或漏斗暗喻着身体不停的过滤、交换和变形。《渗漏》收集了22 个支离破碎的拟人的雕塑形态,渗漏处凝固的树脂重塑了作品的边缘,堆放在一张硫黄色的桌子上,制造了全新的一副“身体景观”。艺术家在作品中都使用了毛毡——同样材料在工业中用作过滤器使用,形成了物质性和渗透性的并列。我们时时刻刻与所处的物质环境密切联系,频繁的物质互动使人类不断构建一个世界,并活出一种自我感,而不是依赖普遍的客观真理。神经学家和哲学家安东尼奥·达马西奥说,人类自身是”一种反复构造的生物状态”。(如图2 所示)
图2 《渗漏》
另一位不得不提的艺术家约瑟夫·博伊斯(Joseph Beuys)更是把毛毡与生命与历史相结合,在创作中扮演了核心角色。根据艺术家的个人遭遇,曾经在战场上驾驶一架德国战机并坠毁,当地的游牧民族塔塔尔人救了他,用油脂涂抹他全身并用毛毡裹敷,以保持温暖得以生存下来。博伊斯在之后的艺术作品中经常使用这种灰色的毛毡布,对他来说,这个材料有了非同一般的意义,在博伊斯看来,一方面,毛毡是一种温暖的材料,可以保暖储存热量,进而也就具有了生命的保护和孕育的符号意义,另一方面,毛毡是绝缘体,是抵御其他影响的保护物,或者是外部渗透或过滤的材料,它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和杂质。艺术家常常利用这材料的独特属性和寓意,结合空间制造一个环境,暗自透露着人类社会历史的紧迫关系。作品中常常出现的醒目的红色十字符号又召唤着一种迫切救赎的愿景。《毛毡西装》作品是使用毛毡材料裁剪制作的一套西装悬挂在墙面,被随意的挂着的西装像极了人类的躯壳,提醒着我们正视生命的脆弱,同时表达了艺术家对于生命的思考,一种自我疗愈的过程。(如图3 所示)
图3 毛毡西装
材料对于艺术创作者来说有着不同的含义,而毛毡作为一种材料有着自己特殊的成型方式,他自由无组织的结构特点、吸附和过滤的功能,温暖柔软又牢固韧劲的特性,以及久远的历史背景使得其成为非常特殊的一种存在。自然材料本无任何立场,而随着艺术家的不同解读和指代产生了新的立场和姿态,对于材料的研究帮助我们开始思考和整理整个物质世界,而艺术创作在这基础上孕育而生。
四、纤维艺术专业开展的毛毡教学
在纤维艺术领域比较,欧美国家中毛毡做为一种常见的艺术媒介,被广泛运用在纤维艺术和当代艺术及设计中,也是生态学研究中重要的纺织品材料,相比较我国的毛毡多数是用于传统工艺品制作,在当代艺术创作这一方面还留有很大的空白。作为一流的艺术院校,在造型学院里成立纤维艺术系之后,我们出国考察及学习,在基础课程中加入了毛毡课,学生在教学中感受到这个古老又极富可塑力的材料,在强调学生动手操作实验的过程中,同时引导学生了解材料语言特性,结合空间进行立体创作,通过研究和创作去思考人、自然、社会、工业生产等关系。为了拓宽教学的深度和广度,也鼓励学生挖掘更多背后所隐藏的社会历史、调查纺织生产的现状,结合“一带一路”的政策,根据脉络加以梳理。更重要的一点,通过整理全球的相关艺术作品资料,带来新的创作思路的启发,同样也对社会创意产业带来新的突破。(如图4 所示)
图4 中国美术学院雕塑与公共艺术学院纤维艺术系毛毡课程学生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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