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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志》辑佚补

时间:2023/11/9 作者: 文艺生活·中旬刊 热度: 17114
张冠军

  (中国人民大学,北京 100872)

一、引言

《文字志》是书法史上的一部重要文献,这部书在张彦远编《法书要录》时就已经散佚,只有目录存留下来。从现存的目录来看,这部书记载的内容应当是自上古至东晋时期的书体和书家,这些书体和书家,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时人们对书法史的认知状况,对我们了解考察书法史的发展颇有意义。不仅如此,这部书成书之后,对学界也有一定的影响。

  从流传至今的文献看,自南朝刘孝标《世说新语注》以来,后世有多种文献直接或间接地引用了《文字志》中的内容,这些引用的内容,是《文字志》研究中的非常重要的资料。在以往的《文字志》研究中,以张天弓和张荣庆两位先生的成果最为显著。①二位从南朝梁刘孝标《世说新语注》、唐徐坚《初学记》、唐李贤《后汉书》注以及张怀瓘《书断》中辑得佚文二十多条,对《文字志》的辑佚研究有开创之功。

  张荣庆先生在《〈文字志〉考略》一文中,根据这些辑佚条文以及相关文献的记载,推断出作者王愔生活的年代以及《文字志》的成书时间,逻辑缜密、论据详实,令人钦佩②;张天弓先生在《“永明书学”研究》一文中将《文字志》放在整个永明年间的学术潮流中考察,对永明年间的书学著作进行了全面梳理的同时,也进一步讨论了《文字志》的成书时间。③除两位之外,王峰的《王愔〈文字志〉版本考述》考察了《文字志目》版本的题名、归类和校勘整理问题,为《文字志》的基础研究贡献良多。④

  笔者在翻检资料时,发现除了以往已经辑出的二十多条《文字志》佚文之外,还有一些散见在各文献之中的疑似《文字志》的内容尚未被关注。这些内容,有的距离《文字志》的成书时间较近,有的较远,有的条目见于多种文献,有的只出现一次。

  这引起了笔者的研究兴趣,希望能够将这些散佚的内容一一分析考察判断。现将这些内容分条列出,并在每条之下做一些浅显的分析。

二、《文字志》云:魏文侯时,有古乐人窦公氏,献古文《乐书》一篇

此条见于编号为Pel liot.2016的敦煌残页背面,是“公”字下注释中的一条。⑤此页是《大唐刊谬补缺切韵》的一个笺注本中的一页,《敦煌经部文献合集》将这个笺注本命名为《大唐刊谬补缺切韵笺注》⑥。另外,此条也见于《广韵》⑦,可见此笺注本与《广韵》的密切关系。

  关于《文字志》,张彦远在《法书要录》中说:“未见此书,唯见其目”⑧,即《文字志》在张彦远编《法书要录》时就已经散佚。《法书要录》的序言中说:“又别撰历代名画记十卷,有好事者得余二书,书画之事毕矣”⑨,表明《法书要录》与《历代名画记》的成书年代相近。历代名画记成书于大中元年前后,《法书要录》也应当在这个时间前后成书。《大唐刊谬补缺切韵》成书于唐中宗时,那么这个笺注本也必然晚于这个时间。周祖谟指出:“这在唐代韵书中一定是时代比较晚的书。”⑩如果这个笺注本是直接引用的《文字志》中的内容的话,那么它的成书时间应该早于《法书要录》的成书年代,也就是九世纪中叶之前。

三、文字志云:“后汉有蜀郡林闾翁孺,博学善书。”

此条见于《广韵》,是“闾”字下注释中的一条。?《广韵》成书于宋真宗祥符元年(1008年),自然不是直接引用的《文字志》原文。从上条来看,《广韵》与Pel liot.2016的《大唐刊谬补缺切韵笺注》联系密切。也许此条也曾在《大唐刊谬补缺切韵笺注》中记载,可惜没有文献证据。

  另外,《元和姓纂》中“林閭”条之下记载:“后汉蜀郡林闾翁孺,博学,善著书,见文字志。”?此处“善著书”应当为“善书”之误。《元和姓纂》在元和七年成书,此时距离张彦远编《法书要录》可能只有三四十年,《文字志》或许在这个时期已经散佚,《元和姓纂》是从其他文献中抄录此条而不能核对原书。当然,也有可能是《元和姓纂》在成书时此条并无错误,现在的错误是后世流传中造成的。

  林闾翁孺,《华阳国志》记载:“林闾,字公孺,临邛人。扬雄师之,见方言。”?再结合《元和姓纂》的记载,可知林闾是复姓,至于其字是“翁孺”还是“公孺”,《方言》、《元和姓纂》、《广韵》皆是“翁孺”,只有《华阳国志》为“公孺”。

  《方言》载:

  “尝闻先代 輶轩之使奏籍之书皆藏于周秦之室,及其破也,遗弃无见之者。独蜀人有严君平、临邛林闾翁孺者,深好训诂,犹见 見輶轩之使所奏言。翁孺与雄外家牵连之亲。又君平过误,有以私遇,少而与雄也,君平财有千言耳。翁孺梗概之法略有。翁孺往数岁死,妇蜀郡掌氏子,无子而去。”?

  可知林闾翁孺与扬雄的娘舅家有有亲戚关系,“深好训诂”、见过前代使者的上奏文献,并且“梗概之法略有”。这样来看,林闾翁孺的“博学善书”应当指的不是书法功力,而是指其可以写先秦古文的能力。从这个角度讲,《文字志》中“善书”所包含的意义也应当不仅仅是指书法水平,也应当指写各种书体的能力。《文字志目》上卷目名称为“古书三十六种”,唐徐坚《初学记》载:“萧子良《古今篆隶文体》,有藁书、楷书、蓬书、悬针书、垂露书、飞白书、填书、奠书、鸟书、虎爪书、偃波书、鹤头书、象形篆、尚方大篆、凤鸟书、科斗虫书、龙虎书、仙人书、芝英书、十二时书、倒薤书、龟书、麒麟书、金错书、蚊脚书、凡数十种,皆出于六义八体之书,而因事生变者也。”?时间稍晚的庾元威《论书》中,也记载了所谓五十种墨书和五十种彩书。?

  可见,在当时的语境下,“书”或“书法”,绝不仅仅是后世意义上的书法,这一点,是我们在读南朝书论时要特别注意的。

四、王愔《文字志》云:“司马相如采日虫之禽,屈伸其体,升降其势,以象四时之气,为气候值时书。后汉东阳公徐安子搜诸史籀得十二时书。”

清代张澍的《蜀典》最早明确说此条出于王愔《文字志》,存疑,或许是张澍误记。《蜀典》此段是介绍司马相如的“气候值时书”,全段如下:

  王愔《文字志》云:“司马相如采日虫之禽,屈伸其体,升降其势,以象四时之气,为气候值时书。后汉东阳公徐安子搜诸史籀得十二时书,盖象形声。”按,《书史》云:“相如作《凡将篇》,妙辩六律,测寻二气,采日虫之禽,屈伸其体,升伏其势象,四时之气为之兴降,曰气候值时书。又后汉东阳公徐安子搜诸史籀得十二时书,皆象神形也。”《酉阳杂俎》云:“南中有虫名避役,一曰十二辰虫。状似蛇医,脚长,色青赤,肉鬣。暑月时见於篱壁间,俗云见者多称意事。其首倏忽更变,为十二辰状。是相如之为气候值时书,即取十二辰虫之善变也。”方以智曰:“王 愔《目》有十二时书。许慎《说文》于干支诸字必有曲说阴阳之气,可见当时好立此意久矣。”?

  从此段可以看出,《蜀典》中所谓王愔《文字志》的内容,与所谓《书史》中的内容相似,只是所谓《书史》中的内容多出“作凡将篇,妙辩六律,测寻二气”以及“四时之气为之兴降”几处短语。米芾《书史》中并没有关于司马相如或者“气候值时书”、“十二时书”之类的内容,南宋陈思的《书小史》以及明代陶宗仪的《书史会要》有类似的句子。

  笔者推测,《蜀典》中所谓“书史云”是从方以智《通雅》中转抄的,《通雅》引用的《书史》则指的是《书史会要》,而《书史会要》的内容,则是从《书小史》中来。

  《书史会要》原句是:“司马相如,字长卿,蜀郡成都人,官至孝文园令。作《凡将篇》,诚书文之林苑。妙辩六律,测寻二气,采日辰之禽,屈伸其体,升伏其势,识象四时之气,为之兴降象形焉,曰气候直时书。又后汉东阳公徐安子,搜诸史籀,得十二时书,皆象神形也。”?与《蜀典》中所谓《书史》的内容大致相同,但仍有一些差异。最主要的差异是《书史会要》为“升伏其势,识象四时之气,为之兴降象形焉”,而《蜀典》为“升伏其势象,四时之气为之兴降”,比《书史会要》少出几字。而明末方以智《通雅》此句与《蜀典》则几乎完全相同?,再加上《蜀典》此段最后一句引用方以智的话,因此,最大的可能是,《通雅》在引用《书史会要》时出现了讹误,而《蜀典》则是从《通雅》中转抄的。

  《书小史》的原文是:“司马相如字长卿,成都人,善辞赋,工笔札,辩六律,测寻二气。文帝时令长卿采日辰之禽,伸屈其体,升降其势,象四时之气,为气候时书。王融云:后汉东阳公徐安于搜诸史籍,得十二时书,皆象神形也。”与《书史会要》、《通雅》、《蜀典》的关键差别是《书小史》中说明了关于“十二时书”的说法是来自于王融。

  这样,我们大致可以推断,《蜀典》中“《书史》云”一句的来源,即从《书小史》到《书史会要》,遗失了“王融云”的同时又多出一些词句,而后《通雅》引用《书史会要》又删去几字,《蜀典》再转抄《通雅》。

  《蜀典》中“王愔《文字志》云”一句与“《书史》云”一句大意相同,只是词句更为简洁,问题的关键在于,此处的“王愔《文字志》云”有多可靠呢?在《蜀典》此段最后引用了方以智《通雅》中的原文:“王愔目有十二时书”,这一个引用是十分可疑的。如果张澍在《蜀典》中是直接引用的王愔《文字志》原文的话,为什么在后面还要引用方以智关于《文字志》目的说法?

  比较合理的推测是,张澍并未见过《文字志》全书,也没有见过传世的《文字志目》。由于方以智在《通雅》中只是说“王愔目有十二时书”,张澍并未意识到此处的“王愔目”是指王愔的《文字志目》。所谓“王愔《文字自》云”是从其他地方转抄的,其来源应当也与《书小史》、《书史会要》、《通雅》有关。

五、王愔文字志:科斗,古篆也。以其頭粗尾細,類水蟲之科斗焉

此条是清代方世举《韩昌黎诗集编年笺注》卷三《岣嵝山》下的注释之一?,将这条注释放在王愔《文字志》名下,应当是转引时出现的讹误。

  南宋魏仲举刊刻的的《五百家注昌黎文集》在同一首诗下有类似的注释:“孙曰《书序》云:‘鲁共王得孔子所藏古文,皆科斗文字,科斗,古篆也,以其头麄尾细类水虫之科斗焉。王愔《文字志》曰:’倒薤书者,小篆法也,垂枝浓直若薤叶也。’”明确“科斗”之言是“孙曰《书序》云”,而非“王愔《文字志》”,后一句“倒薤书”当自《初学记》中来。方世举《韩昌黎诗集编年笺注》亦有“倒薤书”的注释,与《五百家注昌黎文集》语句相似。“科斗书”与“倒薤书”都是指字体,认为“科斗书”是《文字志》中的条目,当是魏仲举的误解。

  注释:

  ①关于《文字志》的辑佚,张天弓和张荣庆先后各有一篇文章。分别是:张天弓.王愔《文字志》辑佚[J].书法报,1993,42:第三版.张荣庆.王愔《文字志》考略[J].书法研究,1995,6:22-42.根据文章内容,张荣庆文章内应有关于辑佚的“附录一”,但笔者翻检此期杂志,并未找到,或许是杂志社漏登。

  ②张荣庆.王愔《文字志》考略[J].书法研究,1995,6:22-42.

  ③张天弓.“永明书学”研究[A].张天弓先唐书学考辨文集[C].北京:荣宝斋出版社,2009.197-213.

  ④王峰.王愔《文字志》版本考述[J].中国书法,2016(20):140-143.

  ⑤上海古籍出版社,法国国家图书馆.法藏敦煌西域文献1[M].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1995:156.

  ⑥张涌泉.敦煌经部文献合集[M].中华书局:北京,2008:3558.

  ⑦陈彭年,丘雍.大宋重修广韵卷一.四部丛刊景宋本.第六页a.

  ⑧张彦远.法书要录[M].人民美术出版社:北京,1984:24.

  ⑨张彦远.法书要录[M].人民美术出版社:北京,1984:1.

  ⑩周祖谟.唐五代韵书集存下册[M].中华书局:北京,1983:942.

  ?陈彭年,丘雍.大宋重修广韵卷一.四部丛刊景宋本.第38页b.

  ?林宝.元和姓纂[M].中华书局:北京,1994:756.

  ?常璩.华阳国志[M].齐鲁书社:济南,1999:204.

  ?华学诚.杨雄方言校释汇证[M].中华书局:北京,2006:1035.

  ?徐坚.初学记[M].中华书局:北京,2004:506.

  ?张彦远.法书要录[M].人民美术出版社:北京,1984:54.

  ?张澍.蜀典卷十.清道光武威张氏安怀堂刻本.第112页.

  ?陶宗仪.书史会要[M].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杭州,2012:15.

  ?方以智.通雅[M].中国书店:北京,1990:164.

  ?韩愈著,方世举编年笺注.韩昌黎诗集编年笺注[M].中华书局:北京,2012: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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