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 瑜

　　（上海大学 文学院，上海200444）

一、前言

副词是一个庞大的系统，根据程度、范围、时间等不同的意义分为不同的次类，具有限制、修饰动词、形容词性词语的作用。副词修饰动词的作用广为人知且受到肯定，但程度副词能不能修饰动词、以及修饰什么类型的动词却是汉语学界一直探讨的热点。本文以“太”作为程度副词的代表，从语料库出发，试图探讨“太+动词”结构的词汇句法特点。

二、“程度副词+动词”结构的研究历程

学界对“程度副词+动词”的研究经历了由否定到肯定再到深入的过程。如赵元任（1979）提到动词本身不受程度副词修饰。胡裕树（1979）指出，程度副词主要用来修饰形容词，有时也形容动词。吕冀平（2000）：程度副词只能修饰形容词和一些表示心理活动的动词，不修饰一般的动词。张谊生（2000）：除心理动词外，程度副词是不能直接修饰其他动词和动词性短语的。其实在实际语言中，有相当一些动词性短语可以被程度副词修饰。黄伯荣（2004）：动词能够受副词“不”修饰，只有少数表心理活动的动词和一些能愿动词能够前加程度副词。

　　关于程度副词修饰动词情况现在也有不少的论述。在中国知网主题搜索“程度副词+动词”，共有结果626 条，大体看来这些文章有的在探讨整体程度副词和动词结合的规律，有的是研究方言或著作中典型的程度副词，或是中外语言副词的对比研究等。目前，很少有专门研究一个程度副词和动词结合的文章，在一个程度副词为例的文章中，又基本以“很”为代表。在知网主题搜索“太+动词”的相关研究，共搜到25 条结果，与“太”作为程度副词修饰动词相关的研究只有尹世超文《说“太+非程度动词+了”格式》，其从句子篇章中研究“太V 了”结构存在的语法语用特征。而主题搜索“太+V”结构时只有7 条检索结果，并没有与本文研究相关的内容。所以，目前在程度副词“太”修饰动词这一结构上，并没有大量且深入的研究。本文则从语料库出发，探讨“太+动词”结构的动词句法语义特征。

三、“太+动词”的动词特征

本文语料来源于中国传媒大学有声媒体文本语料库，以电视媒体为媒介，语料形式为熟语料，检索“太/V”结构，共在3296个文本中检索出4932 条记录。之后随机抽样并人工删除不符合考察范围的无效语料后，最后选取了401 条语料作为研究对象。另外，关于动词类型的界定，邢福义在《汉语语法三百问》中根据语义将动词分成六类：行为动词、心理动词、历时动词、断事动词、使令动词、辅助动词。本文在这个分类的基础上，将辅助动词分成能愿动词和趋向动词，共七个类型。

　　通过对语料的分析，“太+动词”结构中的动词类型呈现如下情况：

　　

　　动词类型 心理动词 行为动词 断事动词 能愿动词 使令动词 总数数量 144 189 31 29 8 401比例 0.359 0.471 0.077 0.073 0.020 1

　　从整体的数据来看，那些认为只有部分心理动词和能愿动词能够受程度副词修饰的传统语法观念已经不适合“太+动词”这个结构。除了历时动词和趋向动词，程度副词“太”能够修饰五种类型的动词，我们将这五种类型的动词分为四组具体举例：

　　第一组：了解、相信、同意、关心、知道、喜欢、爱、注重、宠爱、担心、懂、在意、放心、满意、害怕、理解、认同、看好、赞同、熟悉、尊重、亲近、重视、注重、在乎、心疼、纠结、知晓；

　　第二组：擅长、低估、吵、欺负、听、讲、具备、折腾、戏剧化、拿、放纵、适应、配合、吸引、强调、合、提、撑、反叛、坐、跨越、用、功、到、出世、背离、物质化、商业化、沉迷、赶、稳定、用、成立、露、敬业、合乎、耍、煽情、搞、待见、影响、端正、主张、限制、放纵、塞车、记得、苛责、扯；

　　第三组：会、能、愿意；

　　第四组：令、让、没、有、像。

　　第一组动词为心理动词，本文对心理动词的界定综合前人的研究成果，以胡裕树、范晓（1995）①对心理动词的定义为基础，并能进入S[+人]+心里/内心/打心眼里+（不）太+V+(宾语）格式，其余组则是非心理动词。在分析语料和对比动词时，我们首先发现能进入“太+动词”结构中的一些动词在语义或结构上具有相似性，如“了解/理解”、“在乎/在意”、“注重/重视”、“同意/赞同/认同”、“知道/知晓”等词语义近似、“戏剧化/商业化/物质化”词汇结构类似，这种相似性可能会对进入这个结构的动词数量产生影响。

　　其次，在语法研究中，判断动词的语义特征与动词的结构功能有关，依据于它的语法形式。在“太+动词”结构中，动词被程度副词“太”修饰，所以无论是心理动词还是非心理动词，它们都具有[+程度]义的语义特征。像行为动词“放纵”、“背离”、“沉迷”等可以出现在“V 到什么程度”中，表示“放纵/背离/沉迷到什么程度”，包含着[+程度]义。

　　另外，在第二组行为动词中有的还具有形容词的语法功能，如“端正、扯、稳定”等，它们受程度副词修饰时不能带宾语，具有形容词的语法特征；又可以带宾语，具有动词的特性，并且意思保持不变，是一种形动兼类词。如“稳定机器/稳定的机器”，前者具有致使义、支配宾语，后者作为形容词修饰中心词。这些兼类词中，有的在词典中已被标明形动两种或多种词性，有的在词典中还是一种词性，例如“扯”虽然在词典中标为动词，但现在作为形容词的使用频率很高，说明它已经具有很强的形容词语法功能。无论词典中是否标明词性，这种形动兼类词能轻易进入“太+动词”结构，在一定程度上与它们具备形容词语法功能相关。

四、“太+动词”的句法结构

在语料中分析“太+动词”结构的前后成分时，发现“太+动词”有其固定的搭配，“太”常与副词“不”连用，这是一条明显的结构特征。另外，在有的语料中，程度副词“太”修饰的其实是整个动词短语，不能脱离动词后面的成分单独修饰动词。所以本文的“太+动词”结构中的动词，是个统称，既包含单独修饰的动词，也有动词词组的情况，具体讨论时再具体分开。

（一）“不+太+动词”结构

通过对所掌握语料的分析和归纳，“太+动词”结构在句子中呈现情况如下：

　　

　　结构 不+太+动词 太+动词 没/别+太+动词 总数数量 217 175 9 401比例 0.541 0.437 0.022 1

　　从数据统计看出，副词“不”进入“太+动词”这个结构在整个语料中占有过半的比重，在所收集语料中的出现比例超过了“太+动词”本身。其中，进入“不+太+动词”结构的心理动词共有98 个，占自身总数的68%；而第三组能愿动词共有26 个，占自身总数的90%，几乎全部进入了这个结构。否定词“不”主要用在动词、形容词或其他副词前表示否定，在“不+太+动词”中语义上首先表达了对后面修饰成分程度的减弱，心理动词和能愿动词能够灵活地进入程度增减的结构、并在这个结构中占有较高比重，与它们具有明显[+程度]义的语义特征也相关。这也从另一方面看出前人认为只有部分心理动词和能愿动词可以被程度副词修饰，原因就是这两类动词的[+程度]义特征要比行为、断事等动词明显，并能灵活地进入程度副词的相关结构。

　　在“不+太+动词”这个结构中，有的单纯是[不+[太+动词]]，否定词“不”修饰后面的整个结构。但还有的是[[不+太]+动词]，“不”和“太”两个副词结合得更紧密，甚至脱离了“不”，“太+动词”这个结构也不成立，试比较：

　　（1）大家平时会感觉我不太说话。（凤凰卫视《名人面对面》）；

　　（2）他们并不太注意随身携带的财务。（北京电视台《法治进行时》）；

　　（3）这种红叶标本已经不太具有吸引力。（北京电视台《新闻晚高峰》）；

　　（4）目前这里不太适合游客待了。（中央电视台《环球时讯》）。

　　在上面四条例子中，前两条属于[[不+太]+动词]结构，否定副词“不”修饰“太”构成副词短语后才去修饰动词，表达出一种程度低的主观评价。这种结构下，如果把“不”去掉，现代汉语里也没有“太说话/太注意”这样的表达。后两条则是[不+[太+动词]]结构，表达出程度义的减弱，去掉“不”也会有“太具有/太适合”的表达。总的来说，“不+太+动词”这个结构在“太+动词”的语料中较常见，这个结构内部又有不同的结构划分和语义特征。

（二）“太+动词/动词性词组”

前文提到本文所说“太+动词”结构中的动词是统称，是因为在分析语料时发现“太”除了能修饰一些单独的心理动词、行为动词等，还修饰了相当数量的动词词组。其中第四组断事动词和使令动词，除了断事动词“像”有单独被“太”修饰的情况外，其他全部构成词组由“太”修饰；另外也有其他类型的动词性词组，具体如下：

　　（1）断事动词+NP：太有钱了/太没品味了；

　　（2）兼语类VP：太令人激动了/太让人失望了；

　　（3）能愿动词+VP：太不能理解了/太会做衣服了；

　　（4）行为动词+NP：太出乎人们的意料了/不太上微博/太拿失败当回事了；

　　（5）述补类VP：太输不起/太靠不住；

　　（6）状中类VP：太好说了/太好记了。

　　所以可受“太”修饰的动词词组有兼语类、动宾类、述补类和状中类，其中“断事动词+NP”在动宾类型中占的比例相当大，“能愿动词+VP”在状中类型中也有很大的比例。

　　另外，在“太+VP”结构中有的动词性词组结合十分紧密，拆开后会出现不能进入结构“太+v”的情况，如我们一般不会说：“太没/太令/太出乎/太拿/太输”等，这类动词跟后面成分的紧密度远高于前面的“太”。从整个动词性词组的语义来看，它能用于“太+VP”这个结构，也是因为整个词组在程度上具有一定的伸缩性，像“出乎人们的意料”具有“有点出乎人们的意料<比较出乎人们的意料<很出乎人们的意料”的程度伸缩性。而从收集到的语料来看，除了表程度义外，“太”修饰动词性词组时也有种“难以接受”的语用义。

五、结语

语料库语言学立足于大量真实的语言数据，对于我们研究真实文本素材有重要的意义。本文基于所收集的语料对结构“太+动词”做系统的观察分析，主要发现这个结构的动词类型不止是部分心理动词和能愿动词，也有其他行为动词、使令动词、断事动词。另外，还有一些形动兼类词能受“太”修饰，并在结构中突显出形容词的语法功能。在句法结构上，“太+动词”主要和副词“不”搭配，并有[[不+太]+动词]和[不+[太+动词]]两种不同的划分方式。最后，“太+动词”结构中动词有的也不是单纯的，还包括有兼语、动宾、述补和状中这几种动词性词组，这是本文的一些发现和观点。

　　本文的研究也存在着不足，对于语料中动词的考察依托于《现代汉语常用词用法词典》，有限的词典会影响对语料的判断，所以一些语料的分析可能不充分。另外，本文对“太+动词”结构只是进行了表面分析，关于它的语义语法现象分析得还不够细致，这些不足都有待改进。不过，在程度副词“太”修饰动词这方面没有太多具体的研究，希望本文能提供一些参考。

　　注释：

　　胡裕树,范晓.认为心理动词表示的是“情感、意向、认识、感觉、思维等方面的心理活动或心理状态的意义”,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