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何其?夜未央。
——题记
夏末之后的秋天,我已不记得曾是哪年。也许,我本该记得的,只是我宁愿选择遗忘一些过往,这样,你就依然可以与我们同在。
亲爱的外婆,我还是如此想念你。
坐在车里,心里像是被风吹了整整一夜后散发清晨气息的蓝天,空旷干涸得发痛。哭了一夜的我早已面目全非,整个人似乎不是我自己了,我已然飘飞。我不敢相信,也不能接受,我可亲可敬的外婆就这样离开我了,永远不再回来。
我本以为我乘坐的是汽车,可事实上是蜗牛,无论怎么样也到不了那一站。
下了公路,山那边,村庄里,小河旁,院落中,住着我的外婆。当再熟悉不过的院子跃然眼底的时候,我却感觉是如此陌生。还是那个院落,还是那条老黄狗,还是那颗迎风婆娑的垂柳,不同的是门开着,而那个挤满了人的小庭院不再安静。院内大开着的正门里俨然放着一樽长方形的黑盒子。看来,这是真的,外婆真的走了,承载她的是那樽“长方盒”,以前看到“长方盒”的时候没有这么疼痛过,今天却刺得我如此睁不开眼睛。
18岁的我虽已不小,但是我还是不敢面对外婆的遗体。即使在我的心里已然明白这就是我不敢面对的生离死别,可我还是怕,怕这最后一眼,怕从此之后的不再相见。匆匆的一眼,外婆很安详,跟睡着了似的,虽然之前她饱受病痛的折磨,只是皮肤有些苍白,干涸的手像吸干水分的百合花,全身瘦得只剩皮包骨头了。房间里弥漫着酸酸的腐味,我像一条离开水的鱼一样透不过气来。
一勾残月孤单地挂在半空。院子里,堂屋中,到处都是为外婆留的灯。灯如旧,可是回忆思念瘦。记得小时候,每个夏日的午后,外婆都会牵着老黄牛,顺便捎上我。她怕我不小心跌崖,总是执意背着我。在她的背上,起伏跌宕的山路却跟沙滩一样软绵绵的。我想,外婆就是我的老黄牛。可是现在,老黄牛走了,我该怎么越过这一座座山去当年的苹果园?
回忆的音乐盒旋转着,转过在村庄里过年的快乐,转过在菜园里辛苦的收获,转过在麦地里打滚挨的数落,转过夏夜你给我捉来点点的萤火。时光如同蜻蜓轻轻掠过水面,在我的回忆里留下惨淡的星点,而正是这些点点淡漠勾勒出我的童年。如果没有外婆,童年又与我何干?她走了,春天从南方回来的燕子该怎么找到家?屋顶的白鸽是否也要飞走了?
仓央嘉措说:“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转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如果能的话,我愿意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福祉,只为外婆的大手能够牵着我的小手,我们一起回家。
是谁曾经说过,如果时光能倒流,我愿意抛弃我的所有。但是时光不能倒流,死者长已矣,所以活着的人应该更好地活着,活得精彩,活得灿烂。其实我懂得,外婆并没有离开我的世界,她只是离开了人间而已。她一定在和我们分享着同一个世界——用不同的生命模样。
夜深了,豆大的灯光里辉映着外婆的脸,那样慈祥,那样安然。灯外是我深深的祝福,祝愿外婆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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