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清晨,像清苦的普洱,在九点之后缓缓融进水色。
而缓缓之前,是需要一系列动作的,烧水,等待,洗茶,冲水,续水……
终于,小屋内余味袅袅,一脉馨香。
幻想丛生,一派祥和的现在,之前经历过怎样的兵荒马乱,没有人记得。
张子若这天醒的格外的早,冲进卫生间轻松了一下,只草草刷了牙,又想钻进被窝,在进入卧室之前,她做了两件事:洗一个苹果,红富士,冲一杯茶,普洱。经过客厅那面公正无私的镜子时,心里倏地一疼,她的眼睛,她的脸,如此可怕。是这个冷清的夜,附上了一层鬼魅,还是有什么大神小仙嫉妒她的秀色天成?想到这,张子若笑了,给一千里之外的甄少楠打了个电话:“亲爱的,该起床了!”电那头一阵狼哭鬼嚎:“你疯了,今天周末啊,奶奶。”“你害我不能睡觉,我咒死你,明天比猪还难看。”很多时候,子若在遭遇重大创伤时都会给甄少楠打电话,不论白天黑夜,不论这个混蛋是一个人睡还是搂着别人睡。子若说:“我已经变成猪了,眼睛是肿的,脸是花的,你都不安慰一下。”“姑奶奶,你又招惹睡啦?怎么听着这么悲惨!”她没再说话,只是开始哭,分贝逐渐增大。甄少楠在这个时候是不敢挂电话的,他只能顺从,只能忍受这比扣工资还残酷的折磨。
张子若和甄少楠是旧情人,谈了四年的恋爱,曾经说着非你不娶非你不嫁的两个人,面对毕业,工作,门第之差,还是选择向现实低头,平静的分手,没有哭,也没有闹。一年之后,张子若在家人的帮助下,过五关斩六将,跻身公务员之列,每天朝九晚五,谨小慎微的过日子。这样的套路与她的个性完全不符,她却把这条路走的很漂亮。活泼却不多话,领导喜欢。之后是顺其自然的相亲,或是在世纪佳缘这样的网站里寻觅帅哥,打发无聊的周末。对于周末约会,子若乐此不疲。这种感觉仿佛是进行一场又一场的面试,相貌,素质,品味,整体印象达标后再进入下一轮筛选。选来选去,张子若还是孤独如旧。这个时候,她会给少楠打电话,询问他的进展。所谓少楠的进展,便是他的工作。男人有了事业,品味,素质慢慢就历练出来了。一年又一年,冬去春又来,少楠从销售员做到销售部经理。身边的女孩子从80后快换成了90后,不是说他花心,不过是一个80后的张子若,一个90后的柳曦曦。他觉得与90后相处很洒脱,双方都有充分的自由。每当接到子若的电话,少楠很直白的请示柳曦曦:”家里的那个又来电话了!“曦曦会很乖的说可以啊,你的魅力经久不衰啊,这么多年都无法灭迹。一来二去,柳曦曦和张子若竟然会好上,比姐妹还要亲。也许她们都觉得彼此根本不会搅乱对方的生活,只是精神上困难了,需要一个人来实行人道主义援助吧。有那么几天,子若没有打过电话,少楠还主动问子若是不是今日生活无限风光啊,是不是顺利的不行了。
事实上,张子若的确差一点就很风光了,注意:是差一点。她爱上了一个人,而那个人也爱他。他们是在一次全国系统内的业务培训课上相识,他是讲师。他儒雅,风趣,最重要的,他很年轻。这个人就是让张子若内心波澜一惊的铭哲。他是个平静的人,在任何场合都是那个可以运筹帷幄却不漏一丝傲气的人。因为年轻,所以有很多女孩被他虏获,尽管他什么也没做。铭哲第一次看见讲台下面的张子若,与同事安坐在那里,有时大笑,有时安静,有时心不在焉。这个女孩子并不出众,她只是有着与她年龄相符的衣着和外表,笑的很投入,听课也很认真。张子若那时并没有很认真的听课,她是在画画,画铭哲站在讲台上睿智的表情和得体的动作。当子若在课间休息时离开座位,明哲在她的桌子看到一本书《似水年华》,翻开,却是他的脸。浓眉,笑眼,宽厚的嘴唇。他悄悄走开,那一瞬间,没有人知道。他查过她的简历,他和她是老乡,他比她大8岁。
培训结束,张子若与同事小雅回到酒店,准备选购一些特产,就去赶晚上的飞机。
有时候,谁也没有刻意想要留在谁的生活里,但是命运会把你们安排在同样的时间和地点,来制造偶遇,邂逅。千万年人世的修行,才有了一次相遇,来的看似容易,其实很难。而结束和毁灭,看似很难,其实很容易。
很自然的事,他们在机场相遇,他是最后一个上飞机的人。广播里不停的想着这个人的名字,小雅还说莫非是给我们讲课的帅哥。子若翻看着文和小英再次见面的那一段,泪如雨下,和文字里的雨,一样。果然,是他。就坐在子若的前排。她看着他,无声无息,觉得这样挺好。小雅和明哲很熟谂的交谈着,得知,他是急着回家看老婆,今天生孩子。子若心里一惊,随即用书掩着脸,装作要入睡的样子。心,一点一点坠落,有点儿难过。
飞机落地,提取行李,打车,子若看着他飞快里去的身影,又笑了:“他果然是个好人”。因为,明哲在她的邮箱里留过一封信:
张子若同学:你好!
我很荣幸能给你写这封信,也很难过,一周的时间是这样飞快。
我看过你的简历,更巧的是,两年前我路过你的博客,看过你的文章和照片,还有你文字里反复提到过的那本书《似水年华》。很多次留言,你没有回复。这一次相遇,第一眼就认出是你,我还在你的书里,看到你画的画,更加难过,因为,我们没能早一点成为朋友。生命中,那么多次幸福的提示,我们错过。我们离得那么近,因为我的不勇敢而错过。我只能祝福你,幸福,健康。有时候,淡淡的相遇,淡淡的美好,再静静的回味,也是一种幸福。庆幸,我有这样的幸福。
蒋铭哲(聂鲁达的草环)
他们都有彼此的电话,他们谁也没有打过。回家之后,子若迅速打开电脑,打开她很久以前的博客,看到一个名字:聂鲁达的草环。这个人留了很多话,每天都只有一句:你好吗?像很好的朋友,有温度,而不是被网络冰冷的隔远。
张子若开始流泪,一遍哭一遍回忆她为什么那时候不再整理自己的博客,不再上网,她也记不起为什么,因为生活吧!
因为生活有时候很僵硬,叫你为了工作,放弃了一些悠闲的私生活,脱离了以前的生活圈子。如果没有遇见,也就不会有遗憾,更不会有这种明明能得到却又错失的欲罢不能。她望着黑夜里孤独亮起的屏幕,还有电流声,想着课堂上蒋铭哲的一言一语,静静垂泪,度过这一夜。
爱情,准备了很久,缓缓而来,美的叫人窒息。
爱情,离去的很快,静静溜走,疼的叫人窒息。
张子若挂断电话,起身,打开电脑:写下左手花开,右手荒芜。
她那颗久违的跳动不安的心,感到花开的姿势,一种内心的无限延展,一捧温润的雨水,浇透平乏的心。那么花开之后呢?依旧是遍地荒芜,无可替代的空白。
这一刻,她无比想念,想念那个叫聂鲁达的诗人,和他的那句动人的话: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才清晰可见,是不是我们的爱情也要等到霜染青丝,时光逝去时,才能像北方冬天里的枝干那样清晰,勇敢和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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