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颜忆林”,她在自家6楼的阳台上“撕心裂肺”的向楼下自己的儿子喊道,“颜忆林,乖乖的去上学,放学回来,妈妈给你弄你最爱的叉烧饭!”
楼下的颜忆林,仰头,没有回应她,用着一种很无辜的眼神祈求着她。她心里明白那个眼神的祈求。
因为颜忆林给她说过,最怕楼下路边小摊的那家人喂的一条狗!不过她不理会,她用自己的方式教育着孩子,什么问题都让他去解决,什么问题都让他去经历。
她默默的注视着儿子,快走到路边小摊的时候,他的脚步很慢,突然一条小狗狗冲了出来。儿子瞬间蹲在了地上,随后跑出来了一个小女孩,她抱起狗狗,并走到他的身边……
她心里突然一震,多么熟悉的一个场景,熟悉得她好像就是那个女孩子……
(二)
“哇”“汪汪……”,听见小男孩的哭声,和自己心爱狗狗的叫声,7岁的伍悦娅背着书包跑出了自家院子。
她看见自己的小狗对着一个小男孩狂吠着,而旁边那个小男孩一把鼻子一把眼泪的在哭着,眼里满是恐惧。
她抱起小狗,走到小男孩身边:“不怕,它不咬人的!”小男孩依然不理,继续哭着。
伍悦娅只得把小狗关在屋里,然后牵起小男孩的手:“它出不来了,我们上课去吧!”小男孩才慢慢地随着伍悦娅离去。
从那以后,每天上学,伍悦娅一听见那个声音:“月牙,你家狗狗啊!”然后伍悦娅就知道,是他来了!
于是每天早上都重复着同样的情节:她把小狗关在家里,然后牵着他的手,两人一前一后的上学去。
这样重复了五年,他怕她的狗也怕了五年!但是,五年后,当年的那个小狗再也关不住了。
虽然它已经熟悉了小男孩,很早就不再对他狂吠,但是男孩依然很怕,每次都离它远远的。但是他却愿意对伍悦娅离得近近的!
(三)
上了中学的时候,伍悦娅再也牵不到他的手了。因为他说:“我都一小男子汉了,我不需要你保护了,该我保护你了”。
伍悦娅一脸的不服气:“谁要你保护,你个胆小鬼!”他赌气走了!
然后每次放学回家的时候,就伍悦娅一个人独自一人走了,虽然他总在身后不近不远处,但是终究谁都没有理睬谁!
五月的太阳不大,却是有些东西活动的季节,当那条蛇轻轻的从伍悦娅面前溜过的时候,伍悦娅马上害怕得在哭了起来。
他听见了伍悦娅的哭声,急忙赶了上来:“月牙,怎么了?”
伍悦娅好像找到了一座靠山,急忙抓着他的手,惊恐的说:“蛇,有蛇!”
他紧紧的握着伍悦娅的手:“不怕,不怕,以后我就走月牙的前面,我不怕蛇的。”他用另一只手拍拍自己的胸脯。
伍悦娅笑了,顺从的让他牵着手,从此以后,他们依然是一前一后的上学,只是和以前调换了位置。
这样一牵就是3年,3年里,伍悦娅没有受任何人的欺负,因为他总是在伍悦娅的面前对人说:“不准欺负我的月牙”,一口稚嫩的语气。
(四)
等初中3年结束的时候,伍悦娅已经习惯了自己被人牵着!所以当听说,他要去外地读中专,不能和她进城里读高中时候,伍悦娅是相当的失落!失落了一个暑假!
9月,开学的季节,伍悦娅去车站送他,看着还比自己矮的他,伍悦娅伸手摸着他的头,含泪玩笑着说:“小弟,外面得好好的照顾自己,记得给姐写信”!
他回敬道:“月牙,等我长高了回来,记得叫我哥!”
然后,没有告别,没有挥手,就这样,两人分在了两个世界。
从此,他们的牵手便是在那一封封信封里。
伍悦娅向他诉着自己的高中生活:那些室友,那些同学,那些同桌,那些老师……
伍悦娅也从信中了解到他的生活:他的努力,他的学习,他的快乐,他的委屈……
每次寒假的时候,伍悦娅总是盼望着,因为他承诺过:“寒假我得回来,看看月牙呢!”
可是每次的寒假,车站都没有他的身影,回信总说:“车费太贵,寒假正好外快高,不回来了,下次来吧!”
于是伍悦娅又把希望寄托在了下一年,一寄托就是3年。
(五)
3年后,他毕业了,却没有回来,他说:“趁着年轻,我得在外面闯荡呢,所以,月牙一定要等着我回来哦!”
是啊,伍悦娅当真了,在第二年复读高三填志愿的时候,伍悦娅一点都不犹豫的填上了师范学院。她想,我一定会回到这个城市等你回来的!
所以在大学的4年里,伍悦娅也是以同样的方式告诉着他,她的努力,她的奖学金,她的梦想……
他也以同样的方式告诉着伍悦娅他的生活,那些苦,那些泪,那些委屈……却总在信的末尾,承诺着,会带着她一起去实现那些梦想:会带她去看海,会带她去公园,会带她去看电影……
伍悦娅记着了,当真记着了,记在心里去了!
所以在那4年里,书信从未间断,承诺从未间断,心里的那份纯真也未间断……
(六)
毕业后,伍悦娅没有一丝犹豫的回来了,因为她固执的等待他的回来,以及他的承诺。
工作一年后,在老家家里,伍悦娅听见了一个即熟悉又陌生的的声音:“月牙!月牙!”
伍悦娅跑出自家院子,看见当初那个小男孩哭泣的地方,如今站在一个高高大大的很帅气的男孩。
从以前矮自己一点小男孩,到如今高出自己一个头的男子,伍悦娅脸红了,双手不知道放在哪里。书信上那么多的话语,如今见面却一句也说不出。
他安了下来,在县城里找了属于他自己的一个角落。那些日子里,谁也没有主动去牵起谁的手。
多数的时候,两人并排的走在热闹的大街上,没有更多的话语!从他那游离的眼神里,伍悦娅知道,其实他们谁也没有走进谁的心里,那些过去,其实谁也没有参与谁的……
伍悦娅终究明了,自从很多年前,她送他上车走的那刻,他们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他的世界,不在这里。
“能陪我去看一场电影,看一次海吗?”伍悦娅提议着。
他回头,摸着伍悦娅的头:“月牙,欠你的!”
(七)
于是,11月,冷冷的天气,伍悦娅毫不犹豫的收拾行李,和他一起去了南方的一座城市。
那天,仅此那天,暖暖的太阳,暖暖的心,伍悦娅主动牵起了他的手。
在那个陌生而吵闹的公园里,他们手牵手安安静静的走着,看着别人快乐的笑声,他们最多也只是相视一笑!
从公园出来的时候,已快中午,赶去电影院,正好放映《向左走向右走》。结局时,伍悦娅感慨万千,故事里,终究走到了一起。而他们,却走向了两个世界!
最后,去了海边,不顾旁人的眼光,伍悦娅打算要脱下自己的鞋子,他阻止着:“月牙,太冷……”
伍悦娅抬起自己的头,虚着的眼睛掉出了一滴泪:“不好意思,眼睛进沙子了。”
他没有再反对,默默的提着伍悦娅的那双高跟鞋,牵着她的手,任由伍悦娅在细细的沙滩上数着她自己的脚印……
很冷,伍悦娅自己心里知道,可是这是她想象的场景,而她,也只给自己一天的时间,无论如何她要自己体会。
冰冷的脚丫,踩在沙滩上,就如他给的感觉,痒痒的,冷冷的……
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一边温柔的为她搓着冻僵的脚丫,一边为她穿上那双暖暖的鞋子。伍悦娅的眼泪掉了下来,却一直逞强:“真的很冷哈,眼泪都掉了下来!”
他轻轻一笑,没有说,明白,谁都明白。
伍悦娅跺了跺自己快要失去知觉的双脚,拉着他的手,看着海的方向,认真的说:“我向左,你向右,我们看谁能走得更远?”
然后,放手,转身,伍悦娅向左走了,开始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后来数着起先走过的脚印,伍悦娅小跑起来,一直没有回头转身!
听见身后传来那句“月牙,你一定要幸福哦!”弱弱的声音时,伍悦娅停着脚步,转身,长长的脚印伸向远方,他的方向……太远……太远了……怎么也走不回去了!
记得曼桢说过:“世均,我们回不去了。”
(八)
她和他已为过去,幸好,他给了一天,一天,就此一天,爱爱便罢!
伍悦娅,回来了,回到了自己的老家。
不久,伍悦娅,结婚了,一个很老实的男子,几乎把伍悦娅当着手心里的宝!
所以当儿子出世时,伍悦娅提议着:“我们的儿子,都不给我们姓算了,太传统的东西,不如姓颜吧!”他也答应了!
所以,儿子的名字是伍悦娅取的,叫颜忆林。
她回过神来,儿子和那个小女孩子在楼下向她招着手,然后两个手牵手的上学去了。
伍悦娅心里暗道:“颜忆林,你还在我心里。”
颜忆林,也是很多年前怕小狗的那个小男孩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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