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大学,辽宁 沈阳 110004)
一、前言
传统旅游模式已无法再满足人们需求“旅游+”的趋势迅速发展,尤其是“文化”+“旅游”成为未来的重要趋势。沉浸式旅游演艺作为其中的重要分支,以独特的艺术魅力与产业开发特色成为了促进文旅融合向前的重要抓手之一。二、园林版《浮生六记》的艺术魅力
园林版《浮生六记》融合了沉浸式表演与实景表演两种艺术形式,改变了传统昆曲囿于剧场或厅堂舞台,以虚拟道具和场景进行演出的模式。它依托实景山水园林、亭台楼阁,使得观众可欣赏表演甚至是参与到表演之中,沉浸于观演互动的魅力,一边聆听昆曲的优雅曲调,一边领略园林的诗意之美,变“走近”为“走进”,变“感受”为“参与”,变“观看”为“沉浸”,以新颖的方式体验着中国传统戏剧的无穷魅力。(一)创新故事情节,适应全新表现形式
《浮生六记》是清朝长洲人沈复著于嘉庆十三年(1808 年)的自传体散文,被学者们誉为“晚清小红楼”。其内容讲述了苏州夫妇沈复、芸娘充满烟火气的日常生活。他们举案齐眉、相近如宾,期望能够“布衣菜饭,可乐终身”,却因贫困和封建礼教压迫饱受煎熬,终致理想破灭。园林版《浮生六记》将演出地点定为原著中沈复夫妇避暑、赏月的场景地——沧浪亭。编剧周眠撷取原著片段加以改编,分春盏、夏灯、秋兴、冬雪、春再五折。并且为了适应沉浸式的艺术表现形式,增强演出的代入感和真实性,编者还新增了王二和俞六两位仙人下凡度人的情节,以带出夫妇二人的生活和观众在沧浪亭内的观赏线路。此外,为了适应不同的演出环境,创作团队还设计了四个不同时长的版本(一小时全本、半小时精华版、雨天全本和雨天精华版),突破了传统戏剧固定刻板的模式,使项目在保证艺术质量的基础上更加符合实际市场需求。
(二)“双遗”联袂,苏州园林美学与昆曲美学交相辉映
昆曲入园林,在园林中构思,酝酿,传播。《昆曲史考论》中记载,元代文学家顾瑛于昆山西乡建“玉山草堂”园林,在此招集四方宾客弦歌相叙,饩馆声伎,冠绝一时。园林中的昆曲表演巧借园林之景的同时,也成了园林中的美妙景色。园林入昆曲,这其中的风花雪月、春夏秋冬成为昆曲创作中的重要素材,演化成悲欢离合的传奇故事。这一方面体现在众多以亭台楼阁、花草树木来命名的戏曲题目,如《牡丹亭》、《西园记》等。另一方面,园林作为重要意象,成为戏曲艺术创作中表情达意,推动情节的重要元素。在园林版《浮生六记》中,看官们在仙人引领下,循声前往沧浪亭的不同角落,闻妙香室、面水轩、明道堂……参与到沈复和芸娘春夏秋冬又一春的浪漫人生。
建筑学家陈从周曾言,江南园林与昆曲的曲境互相依存,“曲境就是园境,而园境又同曲境”。苏州园林与昆曲之所以能相交相融,正是在于两者美学的共通性。
1.虚实相生,创设意境
从园林艺术来看,“园林建造往往是通过恰当的空间布局,建成层次丰富、疏密得当又耐观耐游的景观;景观透过与虚空的融合‘由虚呈灵’使物象转生为气象,进而通过对审美想象空间的激发与开拓,促成心境契合,气象化为意象,创造空远灵动、含蓄蕴藉的意境空间。”沧浪亭中曲折回廊为实,错落景致却为虚;怪山葱木为实,水中倒影却为虚,呈一种虚化、意化的美学特点。从昆曲艺术来看,昆曲作为中国传统戏剧的典型代表,其创作也具有典型的“虚实相生”的特点。明代王骥德说:“剧戏之道,出之贵实,而用之贵虚……以虚而用实者也。以实而用实也易,以虚而用实也难。”戏剧文本创作不必“一板一眼”复述“实”,而是需经典型化的艺术创作手法化为“虚”。除文本外,戏剧表演也体现出鲜明的虚实结合特点即“程式化”的特点。演员在只有一桌二椅的传统戏台上便能上演千军万马赴战场、大风大浪渡长河等情节,观众需要凭借演员形神兼备的表演展开联想和想象。
园林版《浮生六记》在保留传统戏剧“虚实相生”的美学特点的基础上,又结合实景演出的性质打造了更深刻的“意境”体验。观者被园林中的湖光山色环抱其中,与演员仅一池或一栏之隔;传统戏台被分解成了廊桥、亭台等,再加上花草树木的点缀,使得原来平淡刻板的戏台变得多彩;情节也可根据自身需要安排在不同的景色中,利用差异化的环境营造出更加贴合剧情的审美效果。沧浪亭与昆曲,园趣与曲韵在“虚实相生,创设意境”中找到第一个共鸣点,景、音、声、情、韵达到圆满了和谐与美的极致。
2.天人合一,自然天成
“天人合一”强调“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境界,人与自然相辅相成,和谐统一。古代文人在这一思想的影响下为求心灵寄托与精神超脱,梦想游遍名山大川。而梦想并非人人都可实现,于是便以造园的方式将山川草木置于庭院之中,开辟超越尘俗的清心养虑之地,沧浪亭就是其中之一。它园外三面环水,园内则以山石为主景,连合复廊及亭榭绕围一周。园林版《浮生六记》将园中复廊作为重要演出场地之一。廊中有墙相隔,隔墙上筑有漏花窗,内外景色可以相望,这样的巧思既成全了园内借水成景的愿望,又隔绝了河对岸城市的喧闹,体现了“大隐隐于市”的古人情怀。
如果说苏州园林是“天人合一”传统艺术精神的典型代表,那么昆曲所追求的则是“妙在水到渠成,天机自露”,“最忌无因而至,突如其来,与勉强生情,拉成一处。”在艺术内容和形式上拒绝粗浅和俚俗,以自然和谐为目标。在园林版《浮生六记》中,园林化为自然的演出乐器:流水化作琴弦,山石化作打击,花鸟虫草化作合唱,风吹草动化作交响,再合以三五件中国乐器,便以极简主义的方式共同来演绎出自然之声。
(三)“沉浸”式表演,颠覆传统观赏与表演体验
“沉浸式戏剧”的概念起源于英国,前身是戏剧家理查·谢纳克所倡导建立的“环境戏剧”。它强调观众对剧情的现场体验,突破了原戏剧表演中舞台和观众席分列开来的传统。而相比于沉浸式戏剧这个“舶来品”,实景演出则是由我国梅帅元及其团队创造的一种诞生于本土的旅游演艺类型。它强调以真实的自然山水和人文景观为演出舞台或背景。园林版《浮生六记》将“沉浸”元素与“实景”元素相结合,以独特的戏剧表演形式以及被重构的观演关系,使作品拥有了鲜明的艺术特点。1.观演关系的互动性
观演关系是戏剧的核心要素之一。戏剧学者卢昂教授在《东西方戏剧的比较融合》中概括到:“所谓的戏剧观演关系主要是指演出场地(环境)的结构形式所决定的演出者与观赏者之间的特殊的审美关系。它主要包含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演出场地;二是演出者与观赏者审美关系的性质。它的改变反映了人们对戏剧本体或核心本质的探索。”本文主要从后者,即“演出者与观赏者审美关系的性质”入手研究园林版《浮生六记》中的观演关系。
在传统戏剧中,舞台上的演员往往是演出活动的主导角色,观众则作为单纯的受众处于被动接受状态,这使得戏剧感染力总是在情感传递中不自觉流失。而在沉浸式表演中,观众变被动为主动,观演区的格局在更平等的交流中消融。这种消融使观众与演员能够更好地在互动中交流情感,也更易于观众对故事内容和演员表演产生共鸣。
2.想象空间的扩展性
沉浸式实景表演能够以全感官调动的方式帮助观众在演出空间中进行感官整合,为展开想象提供更多的可能性。这在于“空间不只是一种物质性存在,也是一种文本式的艺术作品。由于自身的‘场’性,空间对人的影响无法通过符号来传递,必须通过整体性的身体体验来传达。”
当园林版《浮生六记》在空间中呈现,就拥有了空间的现场性,它不再局限于调动观众的视、听觉,而是将目标扩大到视、听、触、甚至味觉。当沉浸于演出中的人们发现自己真实所处之地,与心灵所处之地产生差异时,便会产生强烈的兴奋感和刺激感,留下深刻的想象回忆。人们借由想象走进并慢慢沉浸于沈复和芸娘志趣相投、柴米相依、真心相守的感人世界,在脑海中不自觉的形成相应的时间观和空间观。然而,想象和真实的差异又让人感受到认知断裂,这种难忘的体验深深印刻在人们心中,如孔子闻《韶》乐后“三月不知肉味”。
3.艺术表演的自由性
沉浸式实景表演给观众带来新奇的审美体验的同时也为表演者提供了更多艺术创作过程中的自由、灵感和挑战。如园林版《浮生六记》中,多次出现生动有趣的“现挂”(演员根据演出的实际情况,在适宜的情境里,联系当时当地发生的事件,现场进行即兴发挥)。它是与观者交流最为密切的地方,也是“浸入式”表演的集中体现,因此十分关键。演出序幕,“来福”和“荷香”走到观者中,随机发放名帖,并与来自五湖四海的宾客展开跨时空的自由对话。演员在台词、身段等方面不必局限于传统剧式中的一招一式,只以营造古典氛围为目的。
另外,园林版《浮生六记》的表演空间不再局限于一隅,这既应合了苏州园林“山形面面看,景色步步移”的造型特点又为演员表演提供了更多空间自由。演员在前景舞台表演的同时,其他演员可在后方或侧方的舞台表演,前后应和,相映成趣,既充分调动了观众的视知觉,又可实现电影中的蒙太奇效果,使演出的艺术魅力倍增。如一幕戏中,沈复居假山之下,而故去的芸娘化作灵魂居假山之中,两人看似近在咫尺却只能隔空互诉衷肠,营造出一个因爱感天动地,人神同心的场景,给观众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三、结语
园林版《浮生六记》自2018 年推出以来,共上演了170 余场,已破了国内新编戏曲记录。过去被称为苏州园林中“冷园”的沧浪亭逐渐热闹了起来,曾经“高冷”的昆曲也收获了大批新粉丝。一部戏变成了两个文化遗产创新的孵化、呈现和推广的平台。可见,文化遗产不仅需要一代代观赏者和传承者,更需要一代代敢于创新,敢于突破的创造者,坚持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古老的园林、昆曲等更多艺术珍宝定会再现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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