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靖悦

　　（福州大学 厦门工艺美术学院，福建 厦门 361021）

一、前言

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英国的工业大革命促使西方经济快速发展，物质上的富足从而使人们更加注重对精神层面的追求，哲学和社会思想的发展也促进着文化与艺术的更新与创造，处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西方现代主义艺术涌现出各种文化思潮及艺术流派，具象写实绘画的地位遭到巨大的撼动。诸多画家逐渐从传统艺术中脱离出来，追求新的艺术表现形式，传统的绘画技法及艺术理念在当代艺术的冲击下，己经逐渐趋于边缘化。在现代主义盛的时代浪潮下，乌格罗坚守以传统绘画技法为表现手段，形成其独特的绘画形式语言和特有的艺术风格。

二、乌格罗艺术风格形成的背景

尤恩·乌格罗（Euan Uglow,1932——2001）为二战后英国最杰出的画家之一。他1932年生于英国伦敦，在1948到1950年间求学于坎伯威尔的GLC初级美术学院，初级部主要的学习课程有设计和建筑素描，在坎伯威尔期间乌格罗获得了戴维·默里奖学金，1951年转入斯莱德美术学院。进入高中部后，乌格罗对于图像的分析已呈现出独具个人色彩的风格面貌，他开始对物体与三维空间的关系进行研究。在学生时代，乌格罗受到了克劳德·罗杰斯(Claude Rogers)与威廉·科德斯特里姆(William Coldstream)的这两位艺术家的影响，他尤其受到了科德斯特里姆的影响。科德斯特里姆在绘画创作时有着严谨的态度，对画面物体进行几何精度准确的测量，这一特点也体现在乌格罗的画面中。他主要的绘画创作题材乃至后来绘画时使用的一些技巧，早在他二十岁之前就已初见雏形。

　　在坎伯维尔学习期间，尤恩·乌格罗就曾表露过对塞尚绘画风格的追崇。乌格罗曾说他的绘画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塞尚的影响。1953年，他曾在意大利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又游历欧洲，参观了巴黎美术馆，馆内展出塞尚一系列静物画作。其中，塞尚的作品《苹果与橙子》，画面中苹果和橙子的组合，虽是简单的物体但与三维空间形成一种和谐的关系，使得画面中看似普通的帆布都变得更加精致。对于物体的摆放，桌子的桌布，看似单纯的画面关系，有时暗示一个更宏大的场面。塞尚赋予这些笔触以微妙的凝聚力与色彩的和谐，在对象中强化实在物或日常物的表面现象的同时，将其笔下的整体转化为一件艺术品。“一种可以说是无装饰的塞尚的风格的想法已经在乌格罗的心中，并表示更欣赏塞尚朴素的表达。”①乌格罗还受到立体主义的影响，在坎伯韦尔的最后一年，他的老师帕斯莫尔向他传授了立体派的观察方法与绘画方式。

三、乌格罗绘画艺术的特点

在艺术已经趋向于多元化、无中心的时代，艺术不再遵循传统原则，而是具有多元的表现形式。成熟的艺术家是个性的、风格化的，但也不会脱离时代语境。在乌格罗就读于斯莱德美术学院期间，这是他绘画体系初步形成的阶段，乌格罗学习并掌握了英国画家威廉·孔德斯居姆严谨绘画的方法。同时，文艺复兴早期的艺术准则与塞尚的绘画观也对乌格罗绘画体系产生了影响。

（一）画面中的“痕迹”

在乌格罗的画面中，观者可以感受到他对于绘画严谨的准则，这种严谨的态度体现在他画作中测量式的视觉真实以及画面中所留有的测量痕迹。这种技术的根源是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皮耶罗·德拉·弗朗西斯卡经常使用的尺寸计量方法，这是为了确保观察的精确性和构图的准确，意大利人称之为“certezza”。乌格罗不仅在作画的过程中不断地测量他的画作，并且对于画布的尺寸形状也有所选择，画布的形状要么是正方形，要么是黄金矩形，要么是精确的根值矩形，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使画面达到正确的扩大比例。在他看来，简洁和清晰是图像表达的固有优点，他曾直言:“我喜欢有一个有序的矩形，一个理性的形状”。

　　乌格罗喜爱用直尺测量画面，测量后的痕迹并不会被颜料所覆盖而是完整保留于画面中，这种“辅佐线”的痕迹是他的一种标签，也成为识别他作品的一种符号。一幅看似简单的画作，实际上则需要长时间的测量而完成，画面中所存留的痕迹恰恰体现出了他的观察方式及创作过程。这种特征在其画作《梨》（如图1所示）有所体现，乌格罗把测量过程中的辅助线保留了下来，可以看到画面中有些许细细长长的测量线，让观者仿佛能够切身体会到这个水果在乌格罗创作过程中，所产生从水分饱满到干瘪的变化，这也是乌格罗画面所留下的辅助线价值所在，从而使观者成为创作过程中的参与者。诚然，画面中所留有的“线”与乌格罗基于测量的绘画手法相关，但它们也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画面的空间感，同时对画面的秩序也有着积极的影响。

　　

　　图1 《梨》布面油画13.4cmx10cm1990年

（二）庄严与秩序感

温克尔曼曾用“髙贵的单纯，静穆的伟大”来评价古希腊的雕塑艺术，他的这一思想也成为欧洲古典艺术传统美学的重要纲领之一。乌格罗画面中所体现的完美与和谐，正是源于他在早期风格形成阶段中对古希腊艺术的借鉴和学习。乌格罗所呈现的画面多以单一的对象为主体物，选择将物体放置于简洁的环境之中。他热衷于描绘日常生活中的水果、插着花束的花瓶、窗外远山的房屋、坐着或站立的人体模特，虽然描绘的对象不尽相同但共同之处在于都是放置在空间环境中的单一对象，很少能够在乌格罗的画面中看到一组或某个场景性的画面，他画面中的这一特点表明其所受到古希腊雕塑艺术的影响，追求理想和完美的艺术形式，均衡稳定的秩序感。

　　乌格罗擅长以三角形的构图及对称的构图来表现对象，这类构图使他画面中物体产生稳定感及雕塑般的美感，同时使画面呈现出强烈的秩序感。如作品《两个梨》（如图2所示）可以看出乌格罗绘画的构图特点，以及擅长运用透视法表现二维平面里的三维空间。画面的中心有一根细长的竖线切割画面，这条中线与微微向右上方倾斜的水平线形成了视觉上水平竖直的感觉。画面中的两个梨摆放在同一条水平线上，右边的黄梨微微向左倾斜，并与画面中心的辅助线有些许重合。两个梨子的果柄一前一后，使画面增加了些许的趣味性，也制造了一定的空间感。背景以冷色调为主，更增加了画面的庄严和秩序感。《静物画桃》对于乌格罗的构图风格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展示，画面构图简练，画中的桃子摆放在视觉的中心点。画面以暖色调为主，桌面偏冷的黄绿色和蓝色的墙面相互交叠，与桃子高饱和度的暖色调形成冷暖的色彩对比，形成视觉上的延申，画家以明度的区分和色块的对比来表现三维空间里的秩序感。

　　

　　图2 《艾利》布面油画1995-1997年

　　

　　图2 《两个梨》布面油画17.2cmx24.2cm1990年 私人收藏

（三）构图中的几何形式

在抽象表现主义成为新浪潮的时代，乌格罗并没有选择盲从。相反地，从他的画面感知，乌格罗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塞尚“自然主义”风格的影响。塞尚对主题的超然静观，源自对自然的追求，这种追求试图通过一种趋近万物的客观态度，来把握自然本身的推动力。塞尚追求普桑画面中的均衡性，比印象派画家更加注重物象内在结构的稳性，在他的绘画体系中万物都将简化成本质的几何形体，如圆柱体、圆锥体及球体等，追求视觉空间上的真实，他将客观事物以一种潜在的、更具美感的几何形式表现出来。乌格罗在一定程度上继承了塞尚的艺术理论体系后再进行探索形成自身的绘画体系，在两位画家的作品中可以看到很多相似之处，看出继承与发展的轨迹。

　　乌格罗画面中的构成因素和几何图式，是源于其对塞尚艺术理念的发展和再创造。塞尚静物画中常以苹果为表现对象，乌格罗也热衷于画水果，不过他常以梨作主体物进行刻画，他会从多种角度观察与刻画，直到水果腐烂为止。不仅如此，他还继承了塞尚所遵循的创作理念——用圆柱体、圆球体、圆椎体来表现自然。只不过乌格罗的画面更加简洁，色彩更加明亮，色块与几何图案的混合是乌格罗固定的主题特征，追求几何形体之间相互组合所产生的美。《艾利》（如图3所示）描绘了一位站立着的裸体女性，双手支撑在膝盖上，三角形的构图使画面产生构图均衡稳定感。女人体的曲线不如画面上的几何图形重要，女人体上坚实的切面，与模特儿身体结构一样被精确地描绘，微妙的色块严格地填充在每个部分，背景被切割成不同大小的几何图形，使画面在几何切割平面转折下产生三维空间感。

四、乌格罗绘画的艺术价值

康定斯基在《论艺术的精神》里说，“往往内敛、沉默的形式最富有表现力。”乌格罗的绘画作品体现着理性精神，正是对这句话最好的诠释。艺术发展至今天，不断地扩展着内涵与外延，乌格罗并没有停止探索，面对传统艺术并不是一味的继承。从美学上来看他吸收了古希腊早期艺术单纯而静穆美的艺术理念，以及深受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的影响，在乌格罗的身上看到了西方美术发展史的缩影，由此可见，乌格罗独特绘画风格并不是偶然。正是由于乌格罗对传统艺术的继承与创新，最终形成独具代表性的个人绘画风格。

　　注释：

　　①(英)理查德·肯德尔.凯瑟琳·兰伯特.Euan Uglow：the complete painting[M].耶鲁:耶鲁大学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