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是极力反对老姐将小玖张口闭口喊成和你私奔那女孩的。老姐总是不厌其烦的问，喂，和你私奔那女孩真的就那么漂亮吗？和你私奔那女孩说话的声音好听吗？和你私奔那女孩……每当她这样问时，我就会扯着嗓子大喊，老姐可不可以不那么烦啊，什么私奔不私奔的……
　　
　　可能是在老姐喋喋不休的熏陶下，终于有天我失口把小玖喊成了和我私奔那女孩。然后老姐狂笑不止，哈哈，你终于承认了吧。是的，我承认了，我还承认了我确确实实地爱上了她。
　　
　　（一）
　　
　　淮安是阳阳从百度上搜出来的，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这个城市。虽然吴承恩在这里写完了《西游记》，顺治皇帝之师——玉琳国师逝在这里的慈云寺，我们敬爱的周恩来总理少时曾在这里读私塾……当然，这些也是我到淮安以后去游玩时知道的。
　　
　　阳阳信誓旦旦的说，光，咱去那边吧，肯定发达。而事实上来到这里后，我们只是作为电子厂流水线上的一名普通员工，机械地组装电脑键盘。住六人一间的宿舍，吃工厂餐厅难吃的饭菜。无聊的打发“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的青春。
　　
　　和小玖就是在这里认识的。漂亮的当地女孩，十足的90后，开朗天真。她和我在一条流水线上，平时活不多的时候，我们就闲聊。因为年龄相当，所以很谈得来。她是个单纯的女孩，心无城府。没有一个星期，我基本知道了她有着怎样的童年，上学的时候如何调皮，甚至她暗恋过几个男孩。而我的活泼幽默也经常逗得她开怀大笑。
　　
　　流水线，各司其职，又讲究整体性。每天产品完成后需要抽查，产品合格，我们这天的劳动才会得到认可。而产品不合格的几率是微乎其微的。偏偏让小玖赶上了。她错把键盘上的两个字母颠倒了位置，组错了将近10件。一旦查出，产品重做不说，还要扣整条线上工人的工资。大家都累了一天，到时候肯定会埋怨小玖。
　　
　　当她一脸愁容找到我时，我犹豫了一下，然后我决定冒一次险。我是这条线上的线长，有权事先抽查大家的产品，但质量不合格的绝对不可以擅自重做。我很淡定的将包装打开，然后找出那些不合格的键盘，重新组装。还是没有逃过组长的眼，他将那些重新组装的产品摆在我面前，面无表情的说，违反规定。然后作为线长的我这个月奖金被扣，年终奖金折半。
　　
　　小玖很内疚的说抱歉，我摇头说没事啊，大不了没钱了，找你去蹭饭。她豪爽的说，好啊，好吃好喝供着，管饱为止。
　　
　　你就是一铠甲勇士，小玖一脸崇拜的表情说。
　　
　　我吐着烟圈，含含糊糊的说，以后跟哥混吧，错不了。
　　
　　小玖甜甜的笑，眼神明亮，说，以后我就赖上你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们俩正在等车，淮安三月的风已有些暖，吹到心里春暖花开。我们站在路边看着车停下又开走，一辆一辆，忽然发现这个城市的公交车挺多的。这样沉默的站了一小时，我说话了，好了，别愣了，快回去吧，别让你妈担心。小玖想了想，点头，好吧。
　　
　　看她上了公交车，心忽然就觉得空缺了一块。然后公交启动，小玖趴在窗户上和我招手，我只是冲她微笑。车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转角处。
　　
　　然后，手机响起。我喜欢你。是小玖。
　　
　　那晚的夜色特美，霓虹灯闪烁，流光溢彩。
　　
　　喜欢，那就在一起吧。
　　
　　（二）
　　
　　四月份是电子厂的淡季，一般不用加班，双休日开放。通常我会带着小玖和同事去搓一顿，然后去打台球。晚上小吃街上填饱肚子后去k歌，玩到深夜再去网吧熬通宵。周日一天在宿舍补觉。
　　
　　这样的日子确实风光快活，可实际上是金钱买来的逍遥。工资卡上的数字直线下降。
　　
　　我开始选择加班。小玖是认定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每次都积极向组长请求加班。下了班，我会带她去吃碗米线或馄饨，然后送她回家。一般都是两人分吃一碗，多要几份。她说喜欢和我分吃一份饭的感觉，这样才像一对恩爱的小夫妻。
　　
　　我曾经问小玖，你觉得什么才是真正的爱。她想了想，一本正经的说，真正的爱情就是，即使两个人分吃一碗泡面，都不会觉得穷酸。她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孩子。
　　
　　有时候加班到很晚，她就在我们同事的宿舍睡觉。几次夜不归宿后，她妈开始来工厂门口“堵她”。和小玖出厂门时，正好撞见她，第一眼看到她妈就感觉她是那种雷厉风行的人。以前听小玖说过，因为嫌弃小玖是个女孩，她生下来就送给了亲戚抚养，长到十几岁时才接回家。对此，小玖一直耿耿于怀。她妈只是礼貌性的冲我微笑了一下，我阿姨俩字还没喊出口，她就直接将目光转向小玖，下班了，我们回家吧。直接给我一下马威。
　　
　　淮安电子厂的淡季还在持续，我和阳阳决定转战阵地。为此我徘徊了好久。一边是生计一边是爱情。我走了，小玖怎么办呢？
　　
　　当我告诉小玖我要去青岛时，她的泪刷的流下来，滴在她吃的咖啡味冰欺凌上。她认真的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可不可以不走啊？我的心顿时隐隐作痛，抱住她说，对不起。
　　
　　晚上回到宿舍，接到她的短信。我，要，和，你，走。每个字都是那么坚定。
　　
　　票是阳阳负责买的，三个人的。周五晚上出发。小玖只背了一个简单的包，里面装着很少的衣服。瞒着她的家人。
　　
　　我们就这样离开了这个城市，奔向另一个起点。小玖靠在我肩膀，轻轻的说，我们算是私奔吗？
　　
　　我点点头，算是吧。
　　
　　那你会不会不要我？她问。她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从小的寄人篱下让她对我有种过分的依赖感，怕我会离开。
　　
　　我抚着她的头说，当然不会。
　　
　　然后我开始讲我的家乡。那里有大片大片的麦田，春天地里长着一种带甜味的野草，我们在空旷的野地里放风筝，比赛谁放的最高。去树林里捉小鸟，打游击战。去地里挖红薯烤着吃。那里有无限宽广的视野，有纯净的风。我轻声细语的讲，她安静的听。不知何时，我们睡去。
　　
　　在青岛，我们刚落脚两天，小玖的家人就开始打电话，小玖说谎在朋友家玩。第三天，家里人催她回去，她才说了实话。她妈当时就在电话里大发雷霆。小玖气愤的关了机。两天后开机，一条条短信蜂拥而至。小玖一看就慌了。光，我妈急病了。她吓的一直哭。我边安慰她，边让阳阳订了回淮安的车票。我收拾了行李和她一起回淮安。打骂我都认了。
　　
　　（三）
　　
　　到了淮安，先去商店买了一大堆补品。虽说卡上钱不多了，可第一次去丈母娘家，礼不能少，一狠心买了五百多块的。
　　
　　我心里明白，这将是一个盛大的鸿门宴。当时有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果然，刚一进屋，那架势好像她那七大姑八大姨好像都给搬出来了，站着的坐着的沙发上躺着的，横竖一屋子人。而她妈端正的坐在沙发上老佛爷似的瞪着我，病没病我没看出来，倒是觉得她那气势恨不得将我吃了。
　　
　　小玖被叫到另一个屋子里，我则与她父母，两个姐夫，两个叔叔待在客厅。我对我的外貌身材口才绝对有足够的信心。她爸不急不慢的喝着茶，我低着头，一副虔诚等候他老人家发话的样子。他说，看的出小玖真的喜欢你，但是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我们希望她嫁个好人家，不要那么辛苦。
　　
　　我大概能听出她爸什么意思，我说，叔叔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干，不会让小玖吃苦。
　　
　　她爸接着说，这样吧，你在我们这买座楼房吧。这片刚刚开发，二十万就可以。
　　
　　我所想的打骂都没有上演，可这句话，却是一个晴天霹雳一样打过来。当时我是一穷打工仔，家在农村，虽是小康，可一下子也拿不出二十万啊。
　　
　　我的心一下子就凉透了，那感觉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示众一样难堪，我的穷酸如此堂而皇之的被人揭穿。我在家里是娇生惯养的主儿，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刁难。心里特不是滋味，但为了小玖，我还是忍受了。我真诚的说，叔叔，我家已经是两层的楼，不会委屈了小玖。
　　
　　她爸接着说，那不行，在这边有个屋毕竟也方便，以后来这边住住也不用那么挤。其实，我也是心知肚明的，明摆的这是为难我。谁会为回娘家一趟住的方便买房的？
　　
　　晚上，和他姐夫一屋睡的。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带点威胁的口气小声说，要不是怕小玖伤心，我早揍给你一停顿了。我没有说话，心里想的是，你凶什么凶，要不是为了小玖我能在这受这窝囊气？
　　
　　小玖不是我第一个女朋友，可，是我第一个想认真爱一辈子的女孩。也许是小玖那份少有的天真与对我深深的依赖吧。脑海里总是浮现她吃棉花糖时傻傻的笑，在KTV唱着《至少还有你》时的那份深情，我重感冒在医院打点滴时她脸上的两行泪。
　　
　　可是，我无法给她一个她父母想要的美好未来。
　　
　　（四）
　　
　　买房，这真是个问题。我心里一个懊恼啊，为什么不好好干？仗着自己年轻点，就白白的浪费光阴，离开学校都两年了，还一无所获。
　　
　　小玖，仿佛也看到了我的无奈，发信息鼓励我，还和我商量对策。隔着一道墙，我们噼里啪啦的发着甜蜜短信。这让我在一筹莫展的时刻，心里坚定了走下去的念头。
　　
　　第二天，老丈人又提起了买房的事，我一脸的无奈说，房，我没有那么多钱买。小玖苦苦的求他爸，你就不要为难光了，你哪个女婿娶你闺女时买房了？你就放了我们俩吧。
　　
　　任小玖好话说尽，他父母就是不肯退让。小玖哭了，眼泪止不住的流，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不想我幸福是不是？她大哭大闹，我从来没有看到小玖这样的歇斯底里。我的心仿佛是张被揉搓的纸，每一条折痕都是一种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钱。
　　
　　也正是这时，家里爷爷病了，催着我回去。我只好回家。小玖没有送我去车站，她被家人限制了自由。从她家走出来时，我内心无比惆怅。我们难道就这样天各一方了吗？房子，房子，像是一团乱糟糟的线，缠在我脑海，让我的思绪乱成一团。小玖发来短信，我等你。我等你，看着她的短信，心又疼了一次。
　　
　　家里人知道了我与小玖的事，纷纷反对，外边的媳妇不好养啊，她家人都这样明目张胆的为难你了，怎么可能让他女儿嫁给你呢，放弃她吧。
　　
　　虽然离开了淮安，但我们之间电话信息不断，仿佛小玖还在我耳边呢喃。两周后爷爷病情好转，我打算回淮安。可是父母怎么也不同意，我被困在家里，我笑谈，小玖我们同病相怜了。这时，老丈人打来了电话。我甚是吃惊。依旧是说房子的问题。末了，他说，没房子就别联系了，不要耽搁了小玖。
　　
　　最后的底线也瞬间被打破，欺负人也不能这么过分吧。气愤的给小玖发了信息，别等我了，这辈子我都不去淮安了。我不敢想象小玖的反应。她的电话我没有接，短信没有看。我没有解释，想给她一个恨我的理由。
　　
　　我给她留言，我没钱买房，我养不起你。她狠狠的说，我第一次觉得你这么没骨气。我无言。
　　
　　阳阳也惋惜，小玖那么好的女孩，死心塌地的跟着你，难找啊。
　　
　　我去学了电焊，以前觉得那挺苦的，死活不肯学。半年后在一个工厂实习。经亲戚介绍一年后去了新疆的库尔勒，工资将近内地的两倍。条件很苦，夏天我的皮肤严重晒伤，冬天大雪漫天冻得面红耳赤。我望着镜子里那张粗糙的脸，忽然就红了眼，这是两年前那个穿着名牌在青岛海边沙滩上捡贝壳的天真烂漫的小子吗？这是那个在淮安周恩来故居的游湖上将小玖揽在怀中的那个激情飞扬的小子吗？
　　
　　整整两年没有回家。工资卡上的数字直线上升。这里没有KTV，没有热闹到深夜的小吃街，没有豪华的台球馆，没有奢侈的消费。我不知道如此的倔强是为何。小玖的那句“我等你”还存在我的手机上。只是不敢去探她的消息。当年那个说爱我等我的女孩是不是已为人妻了？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但是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如果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对她说三个字，我买房。如果非要在这句话前加一个期限，我想是，五年。
　　
　　三年后的一天，我在微博里写下这句话。只是即使重来，我是否真的就有勇气说出这句话？五年后的你是否还会爱我？
　　
　　和我私奔那女孩，你是不是能够看到这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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