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老舍的《骆驼祥子》和苏童的《米》尽管相隔多年,却共同反映出失去土地的农民进城之后的生存困境。他们对城市都有着深深的渴望,为了在城市中生存费劲周折,然而他们却始终游离在城乡边缘,成为无所归依的漂泊者。
关键词:骆驼祥子 米 进城者 生存困境
中图分类号:I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09)06-0037-01
老舍的《骆驼祥子》写于1936年,苏童的《米》写于1990年,尽管时间跨度很大,但却共同反映出失去土地的农民进城后的生存困境。他们背井离乡,为了生存下去历经艰苦,希望在城市中寻求一方立足之地。然而偌大的城市并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他们虽然在无奈中以自我毁灭和堕落的方式适应了城市,但灵魂却始终游离在城市之外,成为无所归依的漂泊者。他们的堕落与毁灭绝不是偶然,他们的悲剧也仍在继续,这不仅仅是祥子、五龙个人的悲剧,而是时代的悲剧,他们的自我毁灭的方式也就具有了相当的普遍意义。
一、对城市的渴望
随着城乡差距的增大,城市成为文明的中心,而乡村沦落到边缘地位,失去土地的农民怀揣对城市的美好向往来到城市。他们想凭借自己的劳动获得一席容身之地,然而依靠个人奋斗的悲剧却一再上演。
在现代化的进程中,城乡之间的差距逐步拉大,这促使更多的农民来到城市。祥子也从破败的农村来到繁华的城市,想依靠自己的勤劳和力量得到属于自己的车,过上一个自由车夫的生活,他对城市怀着最初的梦想和渴望。“没有父母兄弟,没有本家亲戚,他的唯一的朋友是这座古城。这座城给了他一切,就是在这里饿着也比乡下可爱。”①尽管城市给祥子的是人生三起三落的打击,祥子却始终都是渴望城市生活的,“祥子不能走,就是让他去看守北海的白塔去,他也愿意;就是不能下乡!他不能走,他愿死在这儿。”②祥子经历着城市给他带来的打击和苦痛,却还是保持着生命的韧性以及对城市的渴望。
而《米》中的五龙,对城市生活也是充满渴望。在他的印象里,城市中“雪白的堆积如山的粮食,美貌丰腴骚劲十足的女人,靠近铁路和轮船,靠近城市和工业,也靠近人群和金银财宝。”③五龙和祥子一样,在进入城市后,尽管不被城市认可,却也不想回乡。“无论怎样,枫杨树乡村的冬景总将是凄凉肃杀的,无论怎样,五龙不想回乡,一点不想。”④城市在乡村人眼中,已然成为物质丰富和地位的象征。曾有人在文章中指出:“城乡二元对立社会结构,农民成了身份制里最低的一个等级。”⑤五龙和祥子都是为了摆脱贫穷的生活状态,带着对城市的诗意的想象,来到城市。他们希望自己可以成为城里人,来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改变最低的等级,实现自我价值的认同。但是,祥子和五龙对于城市来说,只能算是闯入城市的“异乡人”,他们对城市的渴望改变不了他们在城市中作为“无根者”的命运。
二、漂泊的生存状态
祥子和五龙都是来自农村的失去土地的农民,因而他们身上便不可避免的打上了乡村的烙印。他们虽然身处城市,心理上却仍然带有深刻的农民意识。《骆驼祥子》中的车和《米》中的米的意象,就是生活在城市的农民潜意识中土地的象征。然而城市中的车和米却不能给他们土地一样的依靠和支撑,他们的心灵始终游离在城乡的边缘。
祥子从进入城市开始便渴望得到一辆车,为此受尽苦难,展现了生存的最大韧性。其实,祥子的理想生活还只是一种安稳的农民式的生活,祥子也只是身处城市中的农民。五龙最初带了一把米来到城市,最后又带了一车厢米回到家乡。五龙为了米不惜一切手段,最终他得到了冯老板的大鸿米店。米不仅是五龙生命中所有欲望的代名词,同时又是乡村生活方式的一种象征。在五龙看来,得到更多的米不仅可以免除饥饿,更可以获得一种稳定的生活和自我价值的实现。说到底,城市中的车和米只是同一种生活方式不同的表现形式。五龙和祥子在城市中对车和米的渴望,表现出的实际上是农民意识深刻影响之下的牢不可摧的土地观念。“土地养育了农民,同时限制了农民的想象力,捆绑了农民的精神。”⑥而深刻的农民意识不可避免的造成了他们在城市中灵魂的无处安放和孤苦无依,增添了他们的漂泊感。
在城市中,故乡已经远离了,而他们与城市之间无论是生活方式还是生存状态都存在很深的隔阂,无法真正的融入。祥子在得到车后,不断的被城市中的流氓者抢去,而他的精神也在一次次的打击中漂泊,祥子自始至终都不是一个城里人。而五龙尽管不择手段的由城市的儿子变成了城市的父亲,他的灵魂却也始终飘移在城市之外。“他的心灵始终仇视着城市以及城市生活,但他的肉体却在向他们靠拢、接近,千百种诱惑难以抵挡,他并非被女人贻害,他知道自己是被一种生活一种梦想害了。”⑦身体在向城市靠近而灵魂却始终在城乡之间游荡,这就是进城者普遍的生存境遇。
三、以毁灭为代价的“共生”
祥子和五龙尽管性格迥异,但最初他们都是有顽性有人格的人。然而,他们依靠自己的努力融进这个城市的愿望终究没有实现。在城市的种种压榨和盘剥下,他们也失去了精神的故乡。一次次的打击终于使他们以自我毁灭的方式成为了城市的“主人”。
祥子是一个朴实有人格的人,老舍曾多次写到祥子像一棵树“健壮,沉默,而又有生气,”⑧他不怕吃苦,没有恶习,也不同人讲价争座。然而城市并不会因为外乡人的勤劳善良而包容他。祥子第一次买的车遇到兵祸而丢失,第二次为买车而辛辛苦苦攒下的钱被诈了,第三次把车卖了给虎妞发丧,而小福子的死使祥子彻底失去了精神支柱,祥子渐渐走上了自我毁灭的道路。祥子的堕落既是对城市的消极的反抗,更是在绝望中反抗虚无的方式。而祥子的自我毁灭也是想以妥协的方式求得与城市的“共生”。五龙一开始也是一个有人格的人,他曾把织云给他的一碗白花花的米饭打翻在地。然而,城市里的人都是恶的象征,他受到了城市的百般欺凌,五龙在付出了一只脚趾和一只眼睛的代价之后,终于名正言顺的成为了米店的主人。而五龙满口金牙则显示出他潜意识中由乡村人格开始向城市人格过渡。在五龙占领城市的过程中,他对压榨自己的城市进行疯狂的报复,他用自我毁灭的方式在城市中求得了“米”,求得了生存,求得了城市对他身份的认同和自我价值的肯定。
《骆驼祥子》和《米》中主人公的生活态度不同,作者的写作目的也不同,然而主人公最终却殊途同归的选择了以妥协为主的畸形生存方式。老舍的《骆驼祥子》是带有深刻的悲剧意识的,而苏童却是想以一种极端的方式颠覆五四以来人的神话。苏童在谈到《米》时说过:“《米》中的主人公五龙是一个理念的化身。我尝试写一种强硬的人生态度,他对抗贫穷、自卑、奴役、暴力、孤独,在对抗中他的生命沉浮着,发出了我喜欢的呻吟、喘息、狂喜或痛苦的叫声。”⑨祥子和五龙想依靠自己的努力在城市中生存的希望破灭了,他们以自我毁灭的方式想求得与城市的共生,然而城市异化了他们,他们在城市面前无能为力。他们以这种堕落的方式反抗虚无,反抗绝望,但终究是虚无。
祥子和五龙是现代化进程中千千万万进城者的缩影,他们的悲剧不仅是性格悲剧,社会的悲剧,人性的悲剧,更是制度的悲剧。性格的悲剧在不同人身上都可以得到不同程度的避免,社会的悲剧可以随着社会的变迁而得以改变,人性的悲剧和制度的悲剧一样都是普遍的永恒的悲剧。对于进城者来说,人与制度的对抗是荒谬的。也正因为这样,祥子和五龙的悲剧直到今天仍在上演,面对进城大军,他们的悲剧也许能给我们新的启示。
注释:
①②⑧老舍.骆驼祥子.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33页、第83页、第7页.
③④⑦苏童.米.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第18页、第24页、第169页.
⑤蔡翔、刘旭.底层问题与知识份子的使命.天涯.2004(3).
⑥曹文轩.中国八十年代文学现象研究.北京:作家出版社.2003年版.第39页.
⑨苏童.急就的讲稿.苏童研究资料.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06年年版.第2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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